宋詞鑒賞:楊炎正《滿江紅》
滿江紅
楊炎正
典盡春衣,也應是、京華倦客。都不記、麴塵香霧,西湖南陌。兒女別時和淚拜,牽衣曾問歸時節。到歸來、稚子已成陰,空頭白。功名事,云霄隔。英雄伴,東南坼。對雞豚社酒,依然鄉國。三徑不成陶令隱,一區未有揚雄宅。問漁樵、學作老生涯,從今日。
從詞意看這首詞大概是作者晚年所作。楊炎正得科名較晚,五十二歲始登進士第,曾知邊遠州縣,最后被參劾罷官,在事業上并未取得顯著成就。
詞的上片用悲涼的情調寫出回憶中的往事,娓娓敘來如話家常,卻親切感人。“典盡春衣,也應是、京華倦客。”古時的文人都嗜酒,偶遇囊中羞澀,往往典衣貰酒(用衣物作抵押換酒喝)。詞中既說是春衣典盡,就不是一時手頭拮據,而是窮愁潦倒沒錢買酒喝了。從“京華倦客”句中還可看出典衣貰酒,不僅僅是因為他嗜酒,而是想借酒澆愁,去排遣那“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政治上的失意。“都不記、麴塵香霧,西湖南陌。”這兩句是追憶青年時代裘馬清狂的生活:西湖路上,麗姝攜手;香塵過處,油壁同車……這一切似乎都在眼前,但回憶起來卻又覺得那么遙遠。不知不覺青春歲月已經隨著光陰流逝了,留下來的只是夢境般的回憶。以上是通過今昔對比追悔事業無成。“兒女別時和淚拜,牽衣曾問歸時節。到歸來、稚子已成陰,空頭白。”這四句雖然仍是寫追悔的心情,但落筆的角度不同。裘馬清狂,是悔恨青春時代光陰虛擲;稚子成陰,是羞愧白頭歸來事業無成。作者懷著內心的懺悔,回憶起離家時孩子們忍淚含酸,牽著父親的衣襟,盼望他早日榮歸。等到歸來時,他們不但長大而且已經有了自己的兒女。做為父親置身于此情此景之中,真是感到無地可以自容了。人到晚年愧悔事業無成,沒有比在兒女面前更感到羞慚的了。作者能把這種感情真切地寫出來,雖然如敘家常,卻倍增辛酸。
詞轉下片,換成另一副筆墨:“功名事,云霄隔。英雄伴,東南坼。”這四句詞繪出一幅英雄失意的形象。原來這位頭白歸來的老人,青年時代也曾壯志凌云,氣干虹霓。他結交豪杰之士,意欲收拾國家殘破的山河。但奮斗的結果,卻事與愿違,理想與事業化為泡影,一切都如云煙過眼,回首成空。“英雄伴,東南坼”蓋為錯綜句法:“英雄”應與“東南”關合;“伴”則與“坼”關合。“東南形勝”,人杰地靈,人才輩出。詞人早年在東南地方結交英豪,志在恢復,只因時機未濟,后來朋侶坼散,遂成終身遺恨。通過以上四個短句把英雄暮年壯心未已的內心矛盾表達得淋漓盡致,鏗鏘有力。由于資料的缺乏,雖然不能對作者當年的愛國行為一一指實,但從作者與辛棄疾有過密切交游這一事實來看,上述的壯言豪語決不會是大言欺世之談。下接“對雞豚社酒,依然鄉國。”又猛然從追憶中回到現實,當年志在青云的英雄,如今成了以雞豚社酒自娛晚年的.田舍老翁,在這一不堪回首的變化里,埋藏著多少內心的痛苦,也就不言可知了。“三徑不成陶令隱,一區未有揚雄宅。”說明他不但事業未成,就連退居林下之后,可賴以謀生的產業也沒有。“三徑”是個典故,出自陶潛《歸去來辭》“三徑就荒”,原意是指田園荒蕪。“揚雄宅”也是個典故,出自《漢書·揚雄傳》。揚雄先人在岷山之陽“有田一廛,有宅一區。”揚雄曾在那里隱居。作者如今就連象陶潛和揚雄那樣可賴以終老的區區家業也沒有,這說明想做悠悠林下的隱士也不成了。“問漁樵、學作老生涯,從今日。”為了晚年生計,只好從現在開始,向漁父樵夫學些謀生的本事以度殘生了。從當年的志在鴻鵠,到暮年的學作漁樵,真有天淵之隔。這種悲哀也許是庸碌之輩所沒有的,但詞人的堪同情處也正于此。
壯志難酬、坎坷不遇,這是封建社會有政治抱負的文人常常遇到的命遠。這首《滿江紅》詞便是作者一生的縮影,從“麴塵香霧”“西湖南陌”的青年時代裘馬清狂的生活,到晚年的“問漁樵、學作老生涯”,尚在為衣食生計而憂愁,這一生的變化落差之大,是引起他生平感慨的原因。但是交織在這一感慨中的感情卻十分復雜:抱負、追悔、羞愧、凄涼……,一時都涌上筆端。這就賦予這篇作品以獨特的感情色彩,具有特殊的藝術感染力。
【宋詞鑒賞:楊炎正《滿江紅》】相關文章:
楊炎正《水調歌頭》宋詞原文及鑒賞10-29
楊炎正《蝶戀花》詩詞鑒賞12-21
《水調歌頭》楊炎正詩詞鑒賞10-29
《滿江紅·江行和楊濟翁韻》宋詞鑒賞03-29
楊炎正《蝶戀花》賞析11-21
張炎《疏影·詠荷葉》宋詞譯文及鑒賞08-19
《滿江紅·豫章滕王閣》宋詞鑒賞03-29
楊炎正《蝶戀花》古詩原文及賞析10-29
《滿江紅》宋詞賞析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