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暮春》翻譯賞析
《滿江紅·暮春》作者為宋朝文學家辛棄疾。其全文如下:
家住江南,又過了、清明寒食。花徑里、一番風雨,一番狼籍。紅粉暗隨流水去,園林漸覺清陰密。算年年、落盡刺桐花,寒無力。
庭院靜,空相憶。無說處,閑愁極。怕流鶯乳燕,得知消息。尺素始今何處也,彩云依舊無蹤跡。謾教人、羞去上層樓,平蕪碧。
【前言】
《滿江紅·暮春》是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所作,意境優美,感情真摯,實為佳作。此詞是一首十分委婉纏綿的傷春相思詞,上片寫江南暮春景色,下片由此興起懷人之感。江南暮春,年年景色依舊,而當年此時與所思之人離別,至今蹤跡杳然,所以由睹景而思人,再由思也枉然而閑愁滿腹,最后很想登樓遠望,但所思之人既已不能歸來,則登樓也只能看到一片平蕪,不見伊人的倩影。抒發了一個女子暮春時節對遠行情人的懷念之情。
【注釋】
清明寒食:這是春天的兩個節日。寒食,約在冬至后一百零五天左右,清明節前一二天。
花徑里三句:一番,前一個作一陣解,后一個作一片解。狼籍,散亂。歐陽修《采桑子·群芳過后西湖好》詞:“狼籍殘紅,飛絮濛濛。”
紅粉:形容紅花飄落。清陰,碧綠的樹葉茂密。這是說:紅花少了,綠葉多了。作者化用了李清照的《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里的“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刺桐花:植物,豆料。一名海桐。落葉喬木,春天開花,有黃紅、紫紅等色。生長在南方。福建的泉州又名刺桐城。
閑愁:為國家之愁。作者在很多場合里,把國家之愁,都說作閑愁。
流鶯乳燕:指權奸佞臣。他們鼓唇弄舌,搬弄是非。
尺素:書信。《古詩》:“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彩云,指想念的人。這兩句是說:如今書信在哪里也不知道,我想念的人也不見蹤跡。“彩云”又作“綠云”,意同。
謾教人三句:空教我,但實在沒有臉面再上高樓了,樓外的平原上只有一片碧綠的莊稼。謾,作空、徒解。羞:沒有臉面,這是說高樓上去的次數太多了,不好意思的再上了。層樓:高樓。平蕪:平原、原野。
【翻譯】
我的家住在江南,又過了一次清明寒食節日。一場風雨過后,在花叢中的路上,一片散亂的落花。落下來的紅花,靜靜地隨著流水走了。園林里漸漸地覺得清綠的樹葉茂密了。我計算了一下:年年刺桐花落盡的時候,寒天的力量一點也沒有了。
庭院寂靜,我在空空地想著她。我為國而愁的太利害了,但沒有地方說,因為那些流鶯乳燕太可怕了,如果她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又要陷害我。如今也不知道書信在哪里,我想念的朋友仍然沒有蹤跡。空教我上樓去了望。我到樓上去的次數太多了,實在沒有臉面再上去了。即使是到了樓上也看不到我想念的人,只看見樓外的原野上一片碧綠的莊稼。
【鑒賞】
稼軒詞素以豪放聞名,但也不乏有含蓄蘊藉近可于婉約的篇章。蓋大作家,非只有一副筆墨,他們可據內容的不同、表達的需要,倚聲填詞,更迭變換,猶若繪事“六法”的所謂“隨類傅彩”。按詞譜,《滿江紅》用仄韻,且多穿插三字短句,故其音調繁促起伏,宜于表達慷慨激昂的感情,豪放詞人也樂于采用,岳武穆“怒發沖冠”一闋可作楷模標本。然而此前,賀方回已用此調填寫了以“傷春曲”為題的詞,抒發深婉紆曲之情,但是承其傳統者,則是辛稼軒。
此詞,抒寫傷春恨別的“閑愁”,屬于宋詞中最常見的內容:上闋重在寫景,下闋重在抒情,也是長調最常用的章法。既屬常見常用、那么易陷于窠臼,但是仔細體味該詞,既不落俗套,又有新特點,委婉,但不綿軟;細膩,但不平板。作到這一步,全賴骨力。具體地說每句之中,皆有其“骨”,骨者,是含義深厚、分量沉重,足以引人注目的字面;由骨而生“力”,就足以撐住各句,振起全篇,“家住江南,又過了、清明寒食”,此句中,“江南”二字為骨。此二字與題目聯系起來,則可引發讀者豐富的聯想:江南早春,風光綺麗,千里鶯啼,紅綠相映,水村山郭,風展酒旗,及至暮春三月,花開樹生,草長鶯飛。引發繁衍之外,“骨”的另一作用,乃顯示其“力”,由“花徑里、一番風雨,一番狼藉”可見。此句中“狼藉”二字為其骨。由此二字,讀者仿佛感受到一股猛烈狂暴的力量。與之相比,孟浩然所謂“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顯得平易,李清照所謂“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只覺婉轉,而此處“狼藉”二字富有的骨力清晰可見“紅粉暗隨流水去,園株漸覺清陰密”,其骨在“暗隨”與“漸覺”二處。此二處,“骨”又顯示其勁韌之性,實作“筋”用。作者將“綠肥紅瘦”的景象,鋪衍為十四字聯語,去陳言,立新意,故特意在其轉折連接之處,用心著力,角勝前賢。“暗隨”,未察知也:“漸覺”,已然也。通過人的認識過程表示時序節令的推移,可謂獨運匠心。“算年年”
以下數語,拈出刺桐一花,以作補充,變泛論為實說。“寒無力”三字,頗為生新惹目,自是“骨”之所在。寒,謂花朵瘦弱。故無力附枝,只得隨風飄落,不而清陰綠葉之盛壯,若得以耀威于枝頭。寒花與密葉之比較,亦可使人聯想倘能結合作者的'處境、心緒而謂其隱含君子失意與小人得勢之喻,似非無稽。就章法而論,此處隱含的比喻,則是由上闋寫景轉入下闋抒情的過渡,唯其含而能隱,故尤耐人尋味。
下闋,假托不能與所思美人相見而抒寫內心的愁苦。“庭院靜,空相憶。無說處,閑愁極”四個短句,只為點出“閑愁”二字,閑愁,是宋詞中最常見的字眼,而其含義亦最不確定,乃是一個“模糊性概念”。詞人往往將極其深重的感受,不易名狀、難以言傳的愁緒,籠統謂之閑愁。讀者欲探究其具體含義,使其“模糊性”變得清晰,則必須結合歷史背景、作者生平以及其他的有關資料進行考察,差不多就能作出合乎情理的推斷。作者此詞中所謂的閑愁,當是由于自己不為南宋朝廷重用,復國壯志無從施展,且受投降派的忌恨排擠,進而而產生的政治失意。以此推衍而下,“怕流鶯乳燕,得知消息”,則痛恨奸佞之蜚語流言、落井下石之意。“盡素”、“綠云”一聯,以美人為象征,表達了對理想的渴望與追求。然而,信息不來,蹤跡全無,希冀僅存一線,愁腸依然百結,而“謾教人、羞去上層樓,平蕪碧”的結尾,也就順理成章了“謾”字是語氣副詞,表義甚是靈活,此處與“渾”字近,猶言“簡直”、“真個”。“平蕪碧”,可與歐陽修的詞句“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參看,意謂即便上得高樓,舉目遙望,所見的恐怕已是滿川青草了。稼軒《摸魚兒》有“天涯芳草無歸路”之句,亦可參觀,意謂歸路已為平蕪所阻斷,最終不能與意中人相見了。
比興寄托,乃風騷之傳統,宋人填詞,也多是繼承這種傳統,該詞就是如此。而詞人命筆,每托其意于若即若離之間,致使作品帶有“模糊性”的特點。
此種模糊性,非但無損于詩歌的藝術性,有時且成為構成詩歌藝術魅力的因素,越是模糊、不確定,越能引人求索耐人尋味。此種貌似奇怪的現象,正是詩歌藝術的一大特點。就讀者之求索而言,倘能得其大略,即當適可而止;思之過深,求之過實,每字每句都不肯放過,則會認定處處皆有埋藏,又難免要捕風捉影,牽強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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