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仍在惶惑的少年們隨筆雜文
這些年他活的不似個人,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的就十九歲了。
許多年之后他隨口念著“有所思,乃在大海南……”,念著念著忽覺這是女子的詩,自己本不該時常掛在嘴邊,卻又忍不住悲傷,悄悄的哭了很久。
少年幼時犯了不少的錯。他說想讀書,爹便送他去了私塾,他念了兩日百無聊賴,帶著同窗欺負先生,被爹抓回去跪了三天祖廟,滴米不進,只有娘親悄悄來看他時給他帶了一杯水,一塊干糧。后來他被迫習武,練習長槍,因為爹是武將,他也必須是個虎子。
可是他本不喜長槍,練了三年毫無精進,倒是隔壁長他許多的王守仁箭術嫻熟。那日他背著爹陪同王守仁出去打獵,守仁一箭穿透野兔眉心,力氣極大,“嗡”的一聲釘在樹上,驚了少年許久。這一箭帶給他觸動極大,回家被罰跪在大堂的時候都魂不守舍的想,若他在校場上射出這么一箭,驚艷四座,所有的人都投以他詫異或是妒羨的眼光,那么他的人生都將亮起來。
可惜他不會箭,他也練不好長槍。
少年這幾日熱血澎湃,也認真的習了陣武,然而沖動過后又憊懶貪玩了起來,只有偶爾聽到爹對王守仁的稱贊,才會心里稍稍一震,不由黯然。轉念又想這世間的事,一半于天賦一半于努力,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天賦,但是努力二字的確一股腦的拋掉了,也怨不得人。
一日聽說王守仁“格竹自知”七天七夜,弄得心力交瘁,在病床上躺了幾天,提了糕點去看他。守仁笑著問他:“你是否覺得我癡,朱子格物致知,自己不解其妙,弄巧成拙落下了病根。”少年默默無語,心里想著:我要是有你那般韌性,別人怎樣說我都無所謂啦。不知怎地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醋意,嫉妒乃人之常情,他倒也不以為恥。
后來少年陪同王守仁離家上京,守仁當了文官備受排擠,諸臣念著他是文官之身,邀他去校場觀看練兵,武官存心想他出丑,客客氣氣的請他射靶,王守仁淡淡一笑,拉弓,十中靶心,退后百步,一舉射穿柳葉。那日的場景是少年幻想過無數次的,只是一箭,驚艷四座,然而與他毫無關系。
武官頓時黑了臉,請少年演示槍法。少年從未認真學過,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王守仁將他拉身旁,怒斥武官“咄咄逼人”。少年永遠都記得當時守仁威嚴的目光,逼得人心驚膽戰,以至于多年后聽說守仁大悟“格物致知”之理,又以軍事出眾聞名天下時,他想起的依舊是守仁這道目光,無人可擋。
連續幾日少年都有些失眠,或是迷迷糊糊做些奇怪的夢。一次驚醒時聽得隱隱約約有人哼著“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以問遺君,雙珠玳瑁簪……”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最后變成了壓抑嗚咽。少年本就神思恍惚,聽得這詩怔怔的念了幾句,開窗抬頭只見紅衣女孩坐在屋頂,淚痕未干,哭花了美美的'妝。
少年忽然對這個女孩上了心,每夜開著窗看月,卻再也沒有等到那個人。直至王守仁上疏觸了圣怒,被貶至貴州龍場,少年隨他遠遷,那個他日日思念的女孩遙遙跟在他的身后,面容憔悴。少年后來才知道女孩紅綃是王守仁的近侍,劍法超群,本來有個相愛的少年郎,為求功利遠走他鄉,最后一紙訣別書斷了關系。初聽聞時少年似被扎了一下,眼淚怔怔的就流了下來,紅綃默默的抬眸看他,他揉眼低聲道:“我想我爹,不知他是否長了白發。”越擦眼淚越是停不下來。
時叛軍集結作亂強占關卡,少年隨守仁上陣。他時常想自己的槍能挑多少人頭,上陣時才發現全然無用。男孩子生來有些沖鋒陷陣殺盡惡賊的熱血,此刻他的撇腳功夫成了他的心頭刺,時間越久反而傷得越深。回去時他想看看書,全然靜不下來,只覺得心灰意冷,怔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若當年他多些努力。
翌日少年向紅綃請教劍法,紅綃笑他不害臊。少年只是傻笑,心中諸般苦楚都藏著掖著,因為怨念頗深,練功就分外拼命。此時他是真的想爹了,出門幾年也只有數封書信來往,爹說男兒當自強,他幼時從不明白也不管不顧,非到絕境才知道自己錯了,他覺得羞愧,難受得無以復加。轉念又想爹身體可還好嗎?喝酒還多嗎?縱然是蠻橫的武將,也在慢慢的老去。
這年少年十九歲。王守仁陪他喝酒,暢談到深夜,兩人都爛醉如泥癱軟在地,未及破曉猛然驚醒,急忙沖出門準備迎擊叛軍。守仁曾疲憊過度落下病根,昨夜喝了太多的酒頭痛不已,咬了牙一箭穿透敵方首領的頭顱,立馬昏厥了過去。少年和紅綃護著他退回本營,半路只覺火光沖天,被斷絕了生路。少年舍槍取劍,紅著眼怒喝“小賊猖狂”,反身朝叛軍沖去,這喝仿佛雷霆,驚得前方鐵騎紛紛停下不敢向前,寂靜良久。多年后少年回想起來,才發現那時對方的眼中,自己像是一頭發怒的野獸,再也不似從前只能躲在人背后被刺得心頭滿是傷口的孩子了。
他心頭微微一顫。
多年來唯有今日,他灑了一趟男兒的熱血,才覺得開始活得似個人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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