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葉紅于二月花抒情散文
清晨打開窗戶,窗臺上的雛菊依稀略綻了;“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感覺冥冥地告訴我———秋天到了。對著鏡子,烏黑叢里悄悄地鉆出幾許白絲;“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自己生命的年輪也靠近了秋天。秋天是一個成熟的季節,也是一個讓人感懷的季節。
晨讀隨手翻開日本作家德富蘆花的《自然與人生》,當讀到“秋,今日來了。芙蓉開了,寒蟬叫了,太陽赫然散發著熱力,秋思已經彌漫天地了。”仿佛被深深地蜇了一下,再也坐不安穩了,想去看一看秋色、聽一聽秋聲的欲望,似溪流奔涌而出。
只是城市的秋天,無非是天高云淡、氣候宜人之類;或許在城市的一角,也能看見飄零的落葉、枯萎的小草,可是這種感受并不真切。唯有鄉野的秋天,給人以粗獷雄渾的美感,甚至帶有某種意義上的悲壯。于是我走向鄉村秋野,明凈的長空,猶如一片蔚藍的海洋;徐徐的西風,悠悠地吹拂著片片白云;嬌小的野花,搖曳在無際的山野里;到處是一片平淡而又深遂的寂靜,讓人安詳、恍惚、惆悵、感動、神思。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遠山層林,艷似霞、紅如血,秋色竟比畫家筆下的色彩來得絢麗神奇!當靜下心來聆聽秋聲時,耳際便響起樹葉的沙沙聲,在這樣一個特定的時空里,數不清如蝶般飄零的樹葉紛紛從眼前墜落,令人為自然的無情嘆息!不禁引起人們對它們曾經過的春孕夏蘊的追思,也勾起人們對自己走過的生命旅途的追憶,深味起眼前的自然秋意和經歷的人生旅程。
當我睜開眼睛看世界,正是滿山紅葉時。所以秋天是我的季節,有著我生命的密碼。我那終生跋山涉水從事水文地質的父母,信手采集了一片楓葉夾進我的名字,說桂是秋的魂魄,楓是秋的血液,于是我成為了一棵桂樹一片楓葉,清朗而豐富地象征著秋,從此我與秋就有了難解的“情意結”。秋季的.天空最宜人,湛藍而寧靜,猶如成熟男人的胸懷;秋天的陽光和氣韻最柔美,仿佛古典女孩眼中射出的柔情和現代女子頭上飄逸的秀發;秋天的山林最動人,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恰似燃透的青春和斷魂的愛情;秋天的原野最富實,碩果累累,才是成熟的生命和收獲的季節。而最令我眷戀的則是紅楓,雖然生命短暫,但卻紅得燦爛輝煌,落得從容自在。受其熏陶感染,人屆初秋,我的心依然脆弱,依然流淌著年輕的血。
感受秋天,領略秋意,我自嘲地笑了。種種沖動、激動可以張揚出來,委屈了可以傾腹倒出,失意了可以大醉一場,失戀了可以大哭一通。而今不行了,唯存感動,傾吐讓人笑話,大醉會讓人小瞧,大哭更讓人鄙視,因為人到初秋,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份有些面子有些成果了。無論何時何地,臉色都要發光,微笑都要自信,口氣都要堅定,步伐都要穩健。時光的流逝,給生命帶來悄悄的變化。年青時心思很大,年長后世界很小;年青時有無限的想象力,年長后只聽得懂領導和老板的話語;年青時崇拜父母和英雄,年長后崇拜權利和金錢;年青時隨心落淚,年長后淚忍心頭;年青時琢磨事業,年長后琢磨人際;年青時熱愛自然,年長后迷戀小室;年青時向往生活,年長后貪圖生存。諸多難以接受的現實,到了年長后已是很透明了。以至于飛得越來越高,看到的事物越來越宏觀也越來越虛化;走過的路越來越長,心靈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閉塞;知識越來越多,舉措越來越規范也越來越機械;閱歷越來越豐富,思想越來越高深也越來越說不成自己的話了,故而才有著透明卻是難言的酸楚。
我流連于鄉村的秋野,沿著鋪滿枯草和落葉的小徑,走向深秋。也許是起點低微,且生性孤高,又常常自我感動的緣故,所以跋涉在泥濘的春季和忍耐在酷熱的夏季里太長大久。今日直面秋景,心境難免有些不安和隱痛起來。行走在秋天的田野,此刻沒有了市聲的喧囂,沒有了林立的高樓,以及為生計而匆匆忙碌的人群,只有斑斕多彩的秋色和來自天籟的秋聲,凝望拾掇的紅楓,忽地思想起童謠:媽媽告訴我,紅葉是悲傷的葉子;但我在葉子落盡的樹上,看到的卻是綠意盎然的春天!讓我看到了生命與自然之間建立起來的相互折射光線的鏡像。我似乎又找回了一些自信和安慰,浮躁的心緒寬釋了許多。當廣袤的大自然與微妙的心跡融為一體時,對自然的熱愛和生命的敬畏,就會在人生中譜出高亢的旋律。雖失年輕,心中無夢,但也消退了浮躁,培養了情商,情緒已像秋水一樣平靜了,情懷已如秋野一樣寬闊了,情愫已似秋空一樣深遂了,情感已若秋山一樣沉穩了。唐朝詩人劉禹錫曾詠秋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上碧宵。把豁達向上的心胸表現得淋漓盡致,抒發出詩人對秋天的獨特感受。于是我有了幾分斷云飛渡不驚、落霞騰空不喜的氣度,也有了一些“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的瀟灑。
把自己站成一季的秋,季節能感染心境,但心境也能影響季節,動靜結合,相互作用;春秋輪轉,因果互補。其實人生并不復雜,只是一場生命的耕耘和收獲。既然年輕不再,但生命還須清新自如:人海沉浮,當以做人做事為任;大千世界,當以自尊自重為根;兒女情長,當以家庭社會為本。盡管我的紅葉要紛雜一些,生命給予我的苦澀還沒有停止,但已能坦然地面對一切了,還能沉吟起“霜葉紅于二月花”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