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在散文
八十年代的水吼,一如沈從文筆下的湘西,美麗,淳樸,淡雅,恬靜……
那一條清亮的潛河,如飛天美麗的飄帶,緩緩灑落在人間,延續著千古的傳奇。
依山嘴而建的老街,青青石板,粒粒卵石,古樸,淡雅。挑擔穿行的村夫,你來我往,謙謙相讓。一句句問候,一聲聲道別,彌漫著濃濃鄉情。兩邊的商鋪,賣茶,賣粑,賣糕點,雖不繁華,卻也可圈可點。
老街口,一個大大的照相館,黑黑的暗房充滿了神秘,每次經過都怯生生朝里張望。老師一位姓葛的同學,經營攝影,偶爾也去我們學校照相,記憶里粉紅的桃花中,香梅老師燦爛的笑臉至今仍在我眼前飄蕩。
河上兩座橋,像一對母子。母親就是那老街口的平板橋,樸實、恬靜、見證著百年滄桑。一公里外的石拱橋,就是母親驕傲的兒子,青春,張揚,氣勢磅礴,飛架起水吼兩岸現代化的明天。
河口陡峭的峽谷間,有一個小小的發電站,那是同學陳向紅的家。向紅愛笑愛跳,美麗活潑。站內有一個小水庫,蓄滿清澈的山泉,藍天白云倒映其中,水中魚蝦嘻嘻游樂。岸灘是柔柔的黃細沙,仿佛一個袖珍的海邊浴場。
水吼小學,坐落在西北角,那是水吼文化的搖籃。那里有一位善良的女教師,她就是胡曉紅和黃玲伢的媽媽。姐姐胡曉紅一臉嚴肅,不茍言笑;妹妹黃玲伢天真活潑、笑靨依依。83年的暑假,我隔三差五就去她們家借書,《兒童文學》、《少年文藝》。在那書籍貧乏的年代,讓我飽食了文化大餐。那年夏天,我讀完了她們家孩子所有的藏書。我感謝曉紅媽媽,每次都熱情地招呼我;我感謝曉紅,她給了我機會;我感謝黃玲伢,回回都不厭其煩地幫我忙前忙后找書。如果說我后來喜歡寫一點文字,這就是我第一次的充電。
沿街而下,就是水吼鄉政府。當年的政府,沒有現今如此霸勢,幾間平房,樸實淡雅,愛民親民。大事、小事、公事、家事,大家都愛找政府,那時政府是極有公信力的,除了威嚴,還帶有幾分婆婆媽媽的味道,比如:兄弟分家不公,婆媳鬧糾紛,鄰里雞毛蒜皮,大家都愛到政府論個公道。鄉政府還有一個簡陋的影院,平時開會用的大禮堂,幾十張木長椅,偶爾放放電影,每次都人滿為患,吵吵嚷嚷,像過節一樣熱鬧。
水吼醫院,那是讓我恐懼的地方。從江南到江北,水土不服,全身生滿了惡瘡,常去那兒打青霉素,護士姐姐手中細細的銀針,讓我膽寒。
接下來便是我的家——租住在運輸站里的工商所。黑黑的幾間瓦房,貧瘠的連石灰水也沒刷上。屋后青翠欲滴的竹林,郁郁蔥蔥的菜地,常常縈繞著孩子的笑聲。沿竹林而下,便是清亮的潛河。河邊楊柳依依,散落著大大小小無數的鵝卵石,那是姑娘們浣紗、小伙子們擔水的地方。
我家對面,生活著金家二雄。老大金校長,溫文爾雅,嫂子玉梅,明目顧盼,熠熠生輝,是傳說中的才子佳人。膝下兩嬌娃,活潑開朗、可愛動人。老二金老板,思想開放,精明強干,是水吼致富路上的領頭人。家中兩小兒,虎氣騰騰,寄托著家族輝煌的希望。
中街還有曹家食店,飄滿包子、大饃、油條的濃香;候家雜貨店,花花綠綠的水果糖,最饞孩子們的眼;大柳樹下,一位貧寒的大嬸帶著女兒,賣魚賣蝦,魚是刨花魚,蝦是大米蝦。大嫂整日落寞而坐,顧客寥寥無幾,那個年代,誰口袋里都沒有幾毛錢。
接下便是食品站,賣肉的地方。那時的豬,是真正的豬,沒有添加劑的污染,不用擔心激素的肥胖。每個星期六下午從學校回家,餐桌上就要一大碗碎碎的肉圓湯。那白底綠花鐵碗,清晰依舊,我的嘴角,永遠飄著它的余香。
郵電所,潘必學的家,常常見他挎著草綠色書包,和他一個叫什么東的哥們,奔上奔下。
下街,水吼的經濟中心,飯店、旅社、糧站、銀行、車站、各類門市部,一應俱全。
糧站是一個熱鬧的地方,山里的村民常來挑糧,這兒便成了山民們交流的平臺。見面的驚喜,繪聲繪色地交談,東家是否娶了媳婦,西家是否蓋了瓦房;今年是否豐收,明年還有那些紅火的希望。盡管也有擁擠、爭執,吵鬧,但掩蓋不了民風淳樸鄉情濃濃。
下街的門市部經營著日用品、食品、玩具、五金,五花八門,但最讓我心動的還是泛著墨香的.書籍。那時學習資料寥寥無幾,很難碰到。我曾買到一本磚頭厚的《初中數學習題集》,視為珍寶,至今仍保存在我的書櫥。發黃的書頁,上面零星的蠟燭油,充滿了我挑燈夜戰的辛苦。
交通樞紐水吼車站(其實樞紐,也就是通往山外的梅城,山里的五廟),坐落在石拱橋邊。新建的車站,寬敞明亮。偌大的廣場,車來時,人聲鼎沸,塵土飛揚。人們追逐著望眼欲穿的車,呼朋喚友,拼命廝殺。盡管那時沒有打工潮,但有限的幾輛車,也次次爆滿。
走過車站,便是飛架東西的水吼大橋。剛剛建成的大橋,如一道彩虹,橫臥在波光瀲滟的潛河上。站在橋上,兩岸風光盡收眼底。寬闊的潛河,像一位嫻淑的母親,輕輕唱響“嘩嘩嘩”的搖籃曲,撫愛著兩岸數以萬計的兒女。每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時,母親一改往日的容顏,變得威嚴恐怖。千萬條黃龍呼嘯而下,吼聲震天,令人戰栗。此時,站在橋上,你會發現,橋是靈動的,她就像一葉扁舟,隨著浪濤,蕩漾在母親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