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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氏》鑒賞
●戚氏
柳永
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
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
凄然,望江關,飛云黯淡夕陽閑。
當時宋玉悲感,向此臨水與登山。
遠道迢遞,行人凄楚,倦聽隴水潺湲。
正蟬吟敗葉,蛩響衰草,相應喧喧。
孤館,度日如年。
風露漸變,悄悄至更闌。
長天凈,絳河清淺,皓月嬋娟。
思綿綿。
夜永對景那堪,屈指暗想從前。
未名未祿,綺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
帝里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
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競留連。
別來訊景如梭,舊游似夢,煙水程何限。
念利名憔悴長縈絆。
追往事、空慘愁顏。
漏箭移,稍覺輕寒。
漸嗚咽畫角數聲殘。
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柳永詞作鑒賞
《戚氏》調是柳永創立的長調慢詞,全詞二百一十二字,是長調中最長的體制之一。通篇音律諧協,句法活潑,平仄韻位錯落有致。共分為三片,上片寫夕陽西下時,中片寫入夜時分,下片寫從深夜到拂曉,都圍僥一個獨宿旅寓的行人,寫他這三段時間內的所見、所思和所感。
上片描寫的是微雨剛過、夕陽西下時的情景。“晚秋”二字點出了時令是九月。詞先從近景寫起:秋雨梧桐,西風寒菊,點綴著荒寂的驛館。“蕭疏”見得花之凋殘。“零落”說明花正黃落。“惹殘煙”,一字一層。“煙”而曰“殘”,見出梧菊凋零、無復煙籠靄密的生氣。“殘”而曰“惹”,則見出其勉為弄姿曳枝頭的眷戀之情,益發令人憐惜。傳神就一個“惹”字。“凄然”以下寫遠景。“夕陽閑”的“閑”字下得好,對比強烈,是移情的手法。“倦聽”以下,轉寫所聞:一個“應”字更把蟬鳴、蛩響彼此呼應的秋聲寫活了。這里,“蟬鳴”與“蛩響”彼此相應,實際上與作者內心的凄涼之感相共鳴,這是一種融情于景的手法。
中片從日斜到日暮,再至更闌,風清露冷,天氣漸變,人聲悄然,至此深入一層,刻畫此地此時的心理狀態。月明夜靜,一身孤旅,清宵獨坐,怎能不勾起抑郁的情思來呢?“長空凈,絳河清淺,皓月蟬娟”,但見長空云凈,銀河清淺,明月光輝,怎不讓人“思綿綿”呢?“夜永對景那堪”,六字為句,“屈指”以下轉入憶舊,純乎寫情。以虛襯實,放筆直書,情真意厚、流轉自如。
下片“帝里”六句,寫狂放不羈的少年生活,具體地補足了“暗想”的內容。仍用虛筆,與上片密銜細接。“別來迅景如梭”一句轉寫實景。詞筆虛實相間,騰挪有致。以向日的歡娛,襯出如今的落寞,煙村水驛,無限凄涼。經過一番鋪墊與蓄勢,然后引出了“念利名憔悴長縈絆”一句。為什么要拋親別友,孤旅天涯,受這份煎熬呢?不正是被區區的名利所羈絆么?往事縈迴,使他數遍更籌,聽殘畫角,終夕難眠。結拍“停燈向曉,抱影無眠”為一篇詞眼,寫盡了伶仃孤處的滋味,傳神地勾畫出一個獨倚虛窗、形影相伴的天涯倦客形象。
這首詞將羈旅情愁、身世之感寫得淋漓盡至,入木三分,是柳永的名作之一。同時代的王灼其所著的《碧雞漫志》中轉引過“《離騷》寂寞千年后,《戚氏》凄涼一曲終”的贊語。拿《戚氏》和《離騷》相比,說明說它聲情并茂、凄怨感人,堪稱一曲曠世的凄涼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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