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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禁中夜作書與元九》賞析
心緒萬端書兩紙,欲封重讀意遲遲。
五聲宮漏初鳴后,一點寒燈欲滅時。
注
①禁中:宮中。
②五聲宮漏:表示天快亮了。
賞析
《禁中夜作書與元九》是一首七絕,寫于唐憲宗元和五年(公元810年),白居易任翰林學士時。這首詩表達了詩人自己的孤獨寂寞,和對好友的無限思念、無限關心之情。
這首詩大約作于唐憲宗元和五年春,當時白居易三十九歲,在朝中任左拾遺,兼翰林學士。他的好友元稹因為彈劾貪婪官員觸怒宦官,于這年二月被貶為江陵士曹。元稹在后期依附宦官,但前期在政治上思想和白居易大致相同,他們都以不媚權貴,直言敢諫著稱。彈劾貪婪官員本來是為國除弊,見義勇為;而且元稹當時任監察御史,彈劾原是他分內職責,但由于這件事觸怒了宦官,觸怒了當時的一股腐朽勢力,結果不僅未受懲處,相反元稹卻被貶官逐出了京城。而且此時元稹的個人生活也很不幸,他的妻子韋叢于前一年去世了,從元稹后來所寫的《三遣悲懷》中,我們可以知道他與妻子的感情很好,韋叢的去世給元稹的生活、思想也蒙上了一層悽苦的陰影。元稹就是這樣帶著沉重的政治上和生活上的雙重打擊到江陵去任士曹參軍的。
作為元稹好友的白居易,此時也正是他一生中嫉惡如仇、斗爭性最強的時期,著名的《秦中吟》、《新樂府》就作于這個時期。面對元稹的被貶,白居易曾接連三次上疏論救,但除了引起統治者對白居易的不悅外,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禁中夜作書與元九》大約就寫于元稹被貶往江陵之后不久,白居易在翰林院值夜班的某個黎明。
這首詩表達了詩人自己的孤獨寂寞,和對好友的無限思念、無限關心之情。但這一切并沒有明確說出,他只是寫自己寫完書信后,將信紙裝入信封;又覺得似乎還有許多話尚未說完,似乎還應當補充或修改些什么,于是又把信取出來重讀了一遍;但卻又不知道該補充什么。因此心潮不定,思緒萬千,茫然不知所從。詩人這時具體都想了些什么,我們大體上可以從其他詩中推斷出來。例如,這里有他對元稹生活起居的關心,如他在另一首詩中所說的:“猶恐清光不同見,江陵卑濕足秋陰”;更有他對元稹不幸遭遇的同情和他對朝廷里那股惡勢力的無限憤慨,正如他在另一首詩中寫道:“況在名利途,平生有風波。深心藏陷井,巧言織網羅”。此外或許也有他對自己從前思想行為的總結回顧,和自己日后究竟當怎樣生活、怎樣處世的展望。因為他寫了《秦中吟》,已經使“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矣”;由于他寫了《登樂游苑望》又使“執政柄者扼腕矣”;而《宿紫閣山北村》更使“握軍要者切齒矣”。
今后自己的路子該怎么走,這些也是該和老朋友一起商量的;當然眼前最重要、最迫切地還是為元稹申冤,自己定當竭盡所能為之申說,但是朝廷里惡勢力很大,寡不敵眾,正不壓邪,元稹的事情恐怕也難以很快解決,這是愧對老朋友的,如此等。這些話,有的也許已經在那“書兩紙”上寫了,也許有的沒有寫,因為引起了很多聯想和回憶,這封信看來是寫了好長時間,也可能是寫了又撕,撕了又寫,以致直到五更天氣,已經快到上早朝的時候了,他還沒有裝上封好。“五聲宮漏初鳴后,一點寒燈欲滅時”,詩人遲疑茫然的神情與一盞光焰搖曳,奄奄欲滅的寒燈相映襯,顯得多么空曠、多么沉寂、多么悽清啊!然而更鼓也提醒他,他的思緒必須從幾千里外的江陵收回來了;這封信也必須立即收束封緘了;眼前這種盡管寂寞但卻可以自由地馳騁自己對朋友思念之情的環境氣氛,也馬上就要消失了;那個被權勢、被名利扭曲了的社會馬上就要復蘇起來、活躍起來了。這些不由地又使詩人的心頭涌上一層漠漠的焦躁與哀愁。
這些都是我們的分析與推測,詩中并沒有明說,實際上其中所包含的思想還要遠比我們所說的這些更深沉、更微妙。白居易的詩有許多因為直白而被人批評指責,而這首《禁中夜作書與元九》卻是異常含蓄的。他只給我們描繪了一種環境氣氛,一種飽含感情的生動形象。至于這個形象在想什么,詩人根本沒有說,一切都在不言中。而這種“不言”,卻恰恰是他在《琵琶行》中所說的“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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