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與泰山導游詞
杜甫(公元712-770年),字子美,河南省鞏縣人。
杜甫的一生是十分坎坷的。從三十五歲開始,他到長安謀求政治上的出路。在參加進士考試時,時相李林甫以“野無遺賢”為幌子,一個也不錄取。他在長安城中,追隨達官貴人,希望進入仁途。整整十年,毫無希望。最后,改變辦法,直接向唐玄宗進獻(三大禮賦),才引起注意。幾經周折,終于得了個“左衛率府兵曹參軍(管理軍械)”的小官。這時已是、安史之亂”的前夜了。
“安史之亂”爆發后,先被安祿山俘獲,后只身逃出,才被肅宗李亨任命為左拾遺。由于營救房?而被貶為華州司功參軍,從此,他永遠地離開了朝廷。公元七五九年,關中大旱,他隨災民流亡。隨后,杜甫和家人一起,經由秦州(今甘肅省天水市)進入四川,在成都暫時安居下來。由于得到嚴武、高適等人的資助,在四川前后生活了共九個年頭。
大歷三年(公元768年)正月,杜甫離開四川,先后在湖北的江陵,公安和湖南的岳陽、長沙、衡陽流浪。公元七七0年,這位天才的詩人,終因貧病交加,死在汀江的一條破船上。
杜甫的詩慣以生動逼真的細節、精雕細刻的語言、鏗鏘流暢的音律、一唱三嘆的韻味和博大精深的思想反映時代的呼聲、人民的苦難和他自己的種種感慨,使他自己成為唐代詩壇的偉大詩人,在中國詩歌史上放射著不滅的光輝。
杜甫和泰山關系密切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杜甫的父親杜閑在山東兗州任司馬,到山東,是省親的必楠。其次,唐人詩人率皆重視旅游,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是他們共同遵循的準則。杜甫青年時期先游吳越,次游齊趙,可以認為是增加閱歷、開擴眼界的必不可少的行動。其三,友情所系。天寶三年秋,杜甫和李白、高適在河南洛陽相識,隨后,結到河南東部和山東游歷,并與李、高二人同宴于北海太守李邕家。此外,杜甫的另一好友蘇源明亦在泰山讀書(相傳蘇源明讀書處在泰山山頂)。其四,山東文化的吸引。山東是孔孟的故鄉,是我國古代文化的搖藍,源遠流長的文化,給杜甫以強烈的吸引。我們知道,杜甫曾多次游山東。其中,開元二十七年,杜甫在山東時,正是唐王朝追謚孔子為文宣王,改變孔子配享周公的位置,使孔子南向坐,與周公并列,大大提高孔地拉的時候,不會是偶然的巧合。據我們簡略統計,從開元二十四年到二十八年,從天寶三年至四年,杜甫前后共有七年的時間在山東一帶游歷,山東風物對他的影響是可想而知的。
杜甫關于泰山的詩,首先和他到兗州看望父親有關。他的《登兗州城樓》詩寫道:
我到兗州來接受父親教訓的'時候,
才第一次登上兗州城上的南樓。
遠望天上的浮云連接著泰山和東海,
一望無際的平川連接著青州和徐州。
孤單矮小的周嶧山上秦人的碑刻還在,
荒涼的城中魯人的靈光殿依舊存留。
齊魯在寺上演出過多少歷史的活劇,
我憑眺歷史的遺跡有無限感慨和憂愁。
這首詩的第一句原詩是:“東郡趨庭日”。東郡,指兗州,趨庭,是用典。據《論語·季氏》記載。有一次,孔子一人站在庭院中,他的兒子孔鯉疾走而過。孔子問孔鯉:“你學習‘詩’了嗎?”孔鯉回答說:“沒有。”孔子教訓兒子說:“不學‘詩’,是無法把話說好的。”孔鯉就遵教學“詩”。又一日,孔子一人站在庭院里,孔鯉又疾走而過。孔子問孔鯉說:、你學習‘禮’了嗎?”孔鯉回答說:“沒有。”孔子又教訓兒子說:“不學習‘禮’,你怎么會處世呢?”孔鯉就遵教學習‘禮’。因此,后來,“趨庭”一詞就成為父教訓兒子,兒子接受教訓的代名詞。由此可見,杜甫這首詩的寫作時間當是青年時代來山東省親時的作品。其次,在這首詩里,杜甫對山東有良好的印象。山東悠久的歷史,古老的文化以及壯偉的風物在他的心靈中增添了感慨的情思。
在山東的游歷,使杜甫對山東風士人情的認識逐漸深入,對山東的感情也逐漸加深,他在詩中稱贊“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方位的歷下人物;描繪“泰山雄地理,巨壑眇云莊”的泰山形勝。特別是號稱五岳之首的泰山,時進在他的詩中出現。《對雨書懷走邀許主簿》詩說:
巍峨的泰山上濃云四起,
潑墨烏云在滿天空翻騰。
轟轟的雷聲使人心膽顫,
濠沱大雨嚇得魚下沉。
座中陳列的是賢人白酒,
門外傳來的是長者車聲。
相邀時恰值雨后的泥濘,
騎馬到您的階下來相迎。
前人以為,許主簿是任城(今山東省濟寧市)的主簿(掌管文書印?),杜甫和他屢有交往。這首詩寫泰山云雨雷鳴,十分有氣勢。我們知道,高山易聚云興雨,所以《公羊傳》上有“泰山的云彩,遇石崖而興起,在極短暫的時間里連合成大片云團,不一會兒就可臺布雨于天下”的記載。泰山云雨,清人葉燮在他的《原詩》中,借以形容寫詩作文,別具風味。茲轉譯如下,以博一粲:
天和地表現出來的文章,就是風、云、雨、雷。大自然中的風、云、雨、雷變紀莫測,無邊無際,是天地的神巧,也是極好的文章。試以一例為論:
泰山上的云彩,剛地極少極少,但不一會兒就遍布天下。我曾約有半年的時間住在泰山之下,熟悉泰山云彩變紀的情狀;有時云興起時只是極少極少,轉眼之間,便充塞天地;有時候呼個山峰同時云出,氣勢甚大,但升至峰頂即自行消散;有時候濃云密布,連陰數月不散;有時候一頓飯的功夫,便云散天睛;有時云如黑漆;有時候云如白雪;有時候云大如鵬鳥(這當然是《莊子·消遙游》中的水擊三千里,翹如天邊之云的大鵬)的翅膀;有時候云絲散亂,狀如人頭上的亂發;有的龐然大塊飄浮天際,別無相繼;有的纖細連綿絡繹不絕;忽而黑云大作,當地人以占卜預測說,將要下雨,然而終于不雨;忽而睛云展現,當地人又以占卜預測說,將要天睛,忽而終于下雨。云的形狀動態,千變萬化,沒有一次是相同的。至于云的色彩、云的性情,也沒有一次是相同的。泰山興起的云有的歸山,有的競一去不返,有的全部歸山,有的一半散去,一半歸山,也沒有是次是相同的。這就是天地自然的文章,也是極妙極工的文章。
假如以作文的法則去約束天地自然的文章,那就等于說,泰山將要出云的時候,一定要把各種云召集在一起商量,說:我將要出云使云成為天地自然的文章;因此云出要有規則,先出某一云,再出某一云,用某云為起始,以某云為伏線,以某云作為全篇的照應,以某云為波瀾轉折,以某云為插入,以某云為虛筆,以某云推開一層,以某云為收勒一筆,以某云為結尾。按照這個規定“放出”,再按照這個規定“回歸”。一一不能所錯失,這樣,天地自然之文章就完成了。這豈不是說,天地自然之文是依靠泰山,泰山之文是依靠云彩,而云彩的出入就一定沒完沒了。蘇軾曾經說過“我的文章好象水質豐富的泉水一樣,隨地形而流的。”
此話可以和上述比喻互相說明。
葉燮的文學觀點之一便是:文無定法,要在自然。但是,他以在泰山居住半年的時間,細心觀察泰山云氣變化,描述準確,形象生動,由云氣變紀而形容文章之道,出神入化,頗得詩家之真謗。游泰山者,不可不留意于泰山之云,亦不可不由云而聯想社會人生諸事,游而有得,目遇自然之景而神思飄逸,浮想連翩,是為真游者;足涉山川而神游哲理,飄飄欲仙,其樂何如哉!
當然,杜甫的泰山詩最著名的還是那首膾炙人口的《望岳》:
聲震遐邇的泰山是什么形象呢?
踏上齊魯大地就飲餐她的秀色。
她是天地自然鐘愛的神奇尤物,
她高大巍峨把陰陽昏曉來分割。
浩蕩的白云在她胸前奔騰翻卷,
自由小鳥從四方向她皈依拜謁。
我一定振奮精神登上高高絕頂,
看眾山涉小才使人有無限快樂!
這首詩幾科是盡人皆知。但是,因這第七句的“會當凌絕頂”中的“會”字,使銓釋家們發生了一點小小的爭議,或以為“會”字是“未然”之詞,因而推斷杜甫并未登上泰山;或以為“會”字是“必然”之詞;因而推斷杜甫一定登上了泰山。杜甫到底登上泰山沒有呢?研究泰山和關心泰山的人都十分重視這個問題。研究杜甫的學者指出:杜甫確實登上了泰山。他晚年寫的《又上后園山腳》中說:
早年我曾漫游山東,
欣賞嬉戲泰山之南。
深秋中我站在日觀峰,
抬頭眺望遙遠的八方。
日觀峰,即今之泰山山頂東側的山峰。因為看日出最為壯觀,故名。杜甫自己說他于“窮秋立日觀”,可見登上確鑿無疑。此外,尚可補充一條:杜甫的好友蘇源明在泰山讀書,確要的地點,據有關記載,是在泰山頂上天街附近。為了訪友,杜甫登山也是十分近情的。
需要指出的是,杜甫的《望岳》和其他有關泰山詩相比較,有特殊的地位。我們知道,泰山神仙鬼魂之說,古已有之。因而,杜甫以前的詩人,包括和杜甫同時代的偉大詩人李白在內,在他們寫的泰山詩中,都帶著濃厚的游仙成分。至于西晉陸機和東晉謝靈運的《泰山吟》這首我府詩是寫人死以后靈魂歸泰山的,和《薤露》、《蒿里》等樂府古詩一樣,同屬于人死時唱的哀悼死者的挽歌。謝靈運的《泰山吟》在字面上雖不涉神仙、天帝,亦不脫前有成說的窠臼。丁福保輯《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中,收謝道韞一首《登山》,說泰山景色壯麗,是天地自然的杰作,不是人工的所可比擬,因而希望能住在泰山上以盡天年。事不涉鬼神、封禪,但謝道韞是東晉名將謝奕之女、王凝之之妻,長住江南,她是否真的登上泰山,事出可疑。且她的丈夫王凝之死于孫恩之亂以后,她寡居浙江紹興,詩中的“逝將宅斯宇,可臺盡天年”,或許是古代婦女在丈夫死后自稱“未亡人”的委婉說法。我懷疑詩中說我將去到泰山建一所房子,以了此一生的說法,依然是人死魂靈歸泰山的特殊表達方式。
簡要地回顧關于泰山詩作的概況,我們就能判斷杜甫泰山詩的真正價值了。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杜甫的《望岳》詩是把泰山從鬼魂、神仙、封禪的迷霧中解放出來的一個標志,是泰山風景詩的開創性的作品。只有他才第一次洗盡了歷史的沉淀,還泰山自然美的本色。泰山,她雄偉壯麗,高大幽深,確確實實是大自然的寵兒,天地間的偉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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