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作品賞析
近讀韓愈作品,感受了“文人之雄”韓昌黎散文的氣勢和思想。下面是韓愈作品賞析,歡迎閱讀。
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二首(其一)》賞析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這首小詩是寫給水部員外郎張籍的。張籍在兄弟輩中排行十八,故稱“張十八”。詩的風格清新自然,簡直是口語化的。看似平淡,實則是絕不平淡的。韓愈自己說:“艱窮怪變得,往往造平淡”(《送無本師歸范陽》)。原來他的“平淡”是來之不易的。
全篇中絕妙佳句便是那“草色遙看近卻無”了。試想:早春二月,在北方,當樹梢上、屋檐下都還掛著冰凌兒的時候,春在何處?連影兒也不見。但若是下過一番小雨后,第二天,你瞧吧,春來了。雨腳兒輕輕地走過大地,留下了春的印跡,那就是最初的春草芽兒冒出來了,遠遠望去,朦朦朧朧,仿佛有一片極淡極淡的青青之色,這是早春的草色。看著它,人們心里頓時充滿欣欣然的生意。可是當你帶著無限喜悅之情走近去看個仔細,地上是稀稀朗朗的極為纖細的芽,卻反而看不清什么顏色了。詩人象一位高明的水墨畫家,揮灑著他飽蘸水分的妙筆,隱隱泛出了那一抹青青之痕,便是早春的草色。遠遠望去,再象也沒有,可走近了,反倒看不出。這句“草色遙看近卻無”,真可謂兼攝遠近,空處傳神。
這設色的背景,是那落在天街(皇城中的街道)上的纖細小雨。透過雨絲遙望草色,更給早春草色增添了一層朦朧美。而小雨又滋潤如酥。酥就是奶油。受了這樣的滋潤,那草色還能不新嗎?又有這樣的背景來襯托,那草色還能不美嗎?
臨了,詩人還來個對比:“絕勝煙柳滿皇都”。詩人認為初春草色比那滿城處處煙柳的景色不知要勝過多少倍。因為,“遙看近卻無”的草色,是早春時節特有的,它柔嫩飽含水分,象征著大地春回、萬象更新的欣欣生意。而煙柳呢?已經是“楊柳堆煙”時候,何況“滿”城皆是,不稀罕了。到了暮春三月,色彩濃重,反倒不那么惹人喜愛了。象這樣運用對比手法,與一般不同,這是一種加倍寫法,為了突出春色的特征。
“物以稀為貴”,早春時節的春草之色也是很嬌貴的。“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韓愈《春雪》)。這是一種心理狀態。嚴冬方盡,余寒猶厲,突然看到這美妙的草色,心頭不由得又驚又喜。這一些些輕淡的綠,是當時大地唯一的裝飾;可是到了晚春則“草樹知春不久歸”(韓愈《晚春》),這時那怕柳條兒綠得再好,人們也無心看,因為已缺乏那一種新鮮感。
所以,詩人就在第三句轉折時提醒說:“最是一年春好處。”是呀,一年之計在于春,而春天的最好處卻又在早春。
這首詩詠早春,能攝早春之魂,給讀者以無窮的美感趣味,甚至是繪畫所不能及的。詩人沒有彩筆,但他用詩的語言描繪出極難描摹的`色彩——一種淡素的、似有卻無的色彩。如果沒有銳利深細的觀察力和高超的詩筆,便不可能把早春的自然美提煉為藝術美。
韓愈《同水部張員外籍曲江春游 寄白二十二舍人》賞析
漠漠輕陰晚自開,青天白日映樓臺。
曲江水滿花千樹,有底忙時不肯來?
一個久雨之后輕陰轉晴的傍晚,曲江漲起了新碧,綠樹如洗,萬紫千紅,臨風吐艷。興致勃勃的韓愈,邀約張籍、白居易同游曲江。可惜白居易因雨后泥濘未去。游罷歸來,韓愈寫了這首詩,寄給白居易。
從美學觀點看,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往往格外給人以美的享受。大概,水中、鏡里反映出來的形象,總在似與不似之間,給人一種澄明而又微茫仿佛的美感,其動人情處,往往超過實體。本詩寫景之美,正從水中得來:久雨乍晴,藍藍的天,明晃晃的太陽,千門萬戶的樓臺,姹紫嫣紅的花樹,統統倒映在“曲江水滿”之中。花樹和樓臺的倒影斑駁地疊映在水里。于是,花從翠樓頂上長出來,魚從綠樹中間穿過去。偶然,微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這樓臺花樹,搖晃生姿。這不比岸邊實景更令人神搖心醉嗎?
詩的結構也很有新意。它打破了絕句三句便轉的規律,一連三句寫景,第四句才陡然一問作結。這種結構上的特點,也很值得玩索。
這首詩是寫給白居易的,除了傾訴自己的激情之外,也有惋惜和埋怨對方爽約的意思。詩人沒有直接表露自己苦候、失望、埋怨的情緒,而是巧妙地極寫曲江雨后空氣清新景物明凈所特有的美。曲江的春天,曲江樓臺花樹的迷人,愈是渲染得美好,愈顯出辜負這良辰美景是多么可惜。末句雖只輕輕一問,盡管語氣十分委婉,卻把詩人這種心情表述得淋漓盡致。詩人構思巧妙,也于此可見。
韓愈《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賞析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云橫奏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韓愈一生,以辟佛為己任,晚年上《論佛骨表》,力諫憲宗“迎佛骨人大內”,觸犯“人主之怒”,幾被定為死罪,經裴度等人說情,才由刑部侍郎貶為潮州刺史。
潮州在今廣東東部,距當時京師長安確有八千里之遙,那路途的困頓是可想而知的。當韓愈到達離京師不遠的藍田縣時,他的侄孫韓湘,趕來同行。韓愈此時,悲歌當哭,慷慨激昂地寫下這首名篇。
首聯直寫自己獲罪被貶的原因。他很有氣概地說,這個“罪”是自己主動招來的。就因那“一封書”之罪,所得的命運是“朝奏”而“夕貶”。且一貶就是八千里。但是既本著“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論佛骨表》)的精神,則雖遭獲嚴譴亦無怨悔。
三、四句直書“除弊事”,認為自己是正確的,申述了自己忠而獲罪和非罪遠謫的憤慨,真有膽氣。盡管招來一場彌天大禍,他還是“肯將衰朽惜殘年”,且老而彌堅,使人如見到他的剛直不阿之態。
五、六句就景抒情,情悲且壯。韓愈在一首哭女之作中寫道:“以罪貶潮州刺史,乘驛赴任;其后家亦譴逐,小女道死,殯之層峰驛旁山下。”可知他當日倉猝先行,告別妻兒時的心情若何。韓愈為上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家何在”三字中,有他的血淚。
此兩句一回顧,一前瞻。“秦嶺”指終南山。云橫而不見家,亦不見長安:“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李白詩),何況天子更在“九重”之上,豈能體恤下情?他此時不獨系念家人,更多的是傷懷國事。“馬不前”用古樂府:“驅馬涉陰山,山高馬不前”意。他立馬藍關,大雪寒天,聯想到前路的艱危。“馬不前”三字,露出英雄失路之悲。
結語沉痛而穩重。《左傳。僖公三十二年》記老臣蹇叔哭師時有:“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之語,韓愈用其意,向侄孫從容交代后事,語意緊扣第四句,進一步吐露了凄楚難言的激憤之情。
從思想上看,此詩與《論佛骨表》,一詩一文,可稱雙璧,很能表現韓愈思想中進步的一面。
就藝術上看,此詩是韓詩七律中佳作。其特點誠如何焯所評“沉郁頓挫”,風格近似杜甫。沉郁指其風格的沉雄,感情的深厚抑郁,而頓挫是指其手法的高妙:筆勢縱橫,開合動蕩。如“朝奏”、“夕貶”、“九重天”、“路八千”等,對比鮮明,高度概括。一上來就有高屋建瓴之勢。三、四句用“流水對”,十四字形成一整體,緊緊承接上文,令人有渾成之感。五、六句宕開一筆,寫景抒情,“云橫雪擁”,境界雄闊。“橫”狀廣度,“擁”狀高度,二字皆下得極有力。故全詩大氣磅礴,卷洪波巨瀾于方寸,能產生撼動人心的力量。
此詩雖追步杜甫,但能變化而自成面目,表現出韓愈以文為詩的特點。律詩有謹嚴的格律上的要求,而此詩仍能以“文章之法”行之,而且用得較好。好在雖有“文”的特點,如表現在直敘的方法上,虛詞的運用上(“欲為”、“肯將”之類)等;同時亦有詩歌的特點,表現在形象的塑造上(特別是五、六一聯,于蒼涼的景色中有詩人自己的形象)和沉摯深厚的感情的抒發上。全詩敘事、寫景、抒情融合為一,詩味濃郁,詩意盎然。
韓愈《次潼關先寄張十二閣老使君》賞析
荊山已去華山來,日出潼關四扇開。
刺史莫辭迎候遠,相公新破蔡州回。
此詩寫在淮西大捷后作者隨軍凱旋途中。當時唐軍抵達潼關,即將向華州進發。作者以行軍司馬身分寫成此詩,由快馬遞交華州刺史張賈,一則抒發勝利豪情,一則通知對方準備犒軍。所以詩題“先寄”。“十二”是張賈行第;張賈曾做屬門下省的給事中。當時中書、門下二省官員通稱“閣老”;又因漢代尊稱州刺史為“使君”,唐人沿用。此詩曾被稱為韓愈“平生第一首快詩”(蔣抱玄),藝術上顯著特色是一反絕句含蓄婉曲之法,以剛筆寫小詩,于短小篇幅見波瀾壯闊,是唐絕句中富有個性的佳構。
前兩句寫凱旋大軍抵達潼關的壯麗圖景。“荊山”一名覆釜山,在今河南靈寶境內,與華山相距二百余里。華山在潼關西面,巍峨聳峙,俯瞰秦川,遼遠無際;傾聽黃河,波濤澎湃,景象十分壯闊。第一句從荊山寫到華山,仿佛凱旋大軍在旋踵間便跨過了廣闊的地域,開筆極有氣魄,為全詩定下了雄壯的基調。清人施補華說它簡勁有力,足與杜甫“齊魯青未了”的名句比美,是并不過分的。對比一下作者稍前所作的同一主題的《過襄城》第一句“郾城辭罷辭襄城”,它與“荊山”句句式相似處是都使用了“句中排”(“郾城——襄城”:“荊山——華山”)重疊形式。然而“郾城”與“襄城”只是路過的兩個地名而已;而“荊山”、“華山”卻具有感情色彩,在凱旋者心目中,雄偉的山岳,仿佛也為他們的豐功偉績所折服,絡繹不絕地奔來表示慶賀。擬人化的手法顯得生動有致。相形之下,“郾城”一句就起得平平了。
在第二句里,作者抓住幾個突出形象來展現迎師凱旋的壯麗情景,氣象極為廓大。當時隆冬多雪,已顯得“冬日可愛”。“日出”被采入詩中和具體歷史內容相結合,形象的意蘊便更為深厚了。太陽東升,冰雪消融,象征著藩鎮割據局面一時扭轉,“元和中興”由此實現。“潼關”古塞,在明麗的陽光下煥發了光彩,此刻四扇大開,由“狹窄不容車”的險隘一變而為莊嚴宏偉的“凱旋門”。雖未直接寫人,壯觀的圖景卻蘊含在字里行間,給讀者留下更廣闊的想象空間:軍旗獵獵,鼓角齊鳴,浩浩蕩蕩的大軍抵達潼關;地方官吏遠出關門相迎迓;百姓簞食壺漿,載欣載奔,夾道慰勞王師……“寫歌舞入關,不著一字,盡于言外傳之,所以為妙”(程學恂《韓詩臆說》)。關于潼關城門是“四扇”還是兩扇,清代詩評家曾有爭論,其實詩歌不比地理志,是不必拘泥于實際的。試把“四扇”改為“兩扇”,那就怎么讀也不夠味了。加倍言之,氣象、境界全出。所以,單從藝術處理角度講,這樣寫也有必要。何況出奇制勝,本來就是韓詩的特色呢。
詩的后兩句換用第二人稱語氣,以抒情筆調通知華州刺史張賈準備犒軍。潼關離華州尚有一百二十里地,故說“遠”。遠迎凱旋的將士,本應不辭勞苦。不過這話得由出迎一方道來,才近乎人情之常。而這里“莫辭迎候遠”,卻是接受歡迎一方的語氣,完全拋開客氣常套,卻更能表達得意自豪的情態、主人翁的襟懷,故顯得極為合理合情。《過襄城》中相應有一句“家山不用遠來迎”,雖辭不同而意近。然前者語涉幽默,輕松風趣,切合喜慶環境中的實際情況,讀來倍覺有味。而后者拘于常理,反而難把這樣的意境表達充分。
第四句“相公”指平淮大軍實際統帥——宰相裴度,淮西大捷與他運籌帷幄之功分不開。“蔡州”原是淮西強藩吳元濟巢穴。元和十二年十月,唐將李愬雪夜攻破蔡州,生擒吳元濟。這是平淮關鍵戰役,所以詩中以“破蔡州”借代淮西大捷。“新”一作“親”,但“新”字尤妙,它不但包含“親”意在內,而且表示決戰剛剛結束。當時朝廷上“一時重疊賞元功”,而人們“自趁新年賀太平”,那是勝利、自豪氣氛到達高潮的時刻。詩中對裴度由衷的贊美,反映了作者對統一戰爭的態度。以直賦作結,將全詩一語收攏,山岳為何奔走,陽光為何高照,潼關為何大開,刺史遠出迎候何人,這里有了總的答復,成為全詩點眼結穴之所在。前三句中均未直接寫凱旋的人,在此句予以直點。這種手法,好比傳統劇中重要人物的亮相,給人以十分深刻的印象。
綜觀全詩,一、二句一路寫去,三句直呼,四句直點,可稱是用剛筆,抒豪情。大膽地用了“沒石飲羽之法”,別開生面。由于它剛直中有開合,有頓宕,剛中見韌,直而不平,“卷波瀾入小詩”(查慎行),饒有韻味。一首政治抒情詩,采用犒軍通知的方式寫出,抒發了作者的政治激情,實是一般應酬之作望塵莫及的了。
韓愈《游太平公主山莊》賞析
公主當年欲占春,故將臺榭壓城闉。
欲知前面花多少,直到南山不屬人。
這首詩寫作上一個特點是善用微詞,似直而曲,有案無斷,耐人尋味,藝術上別有一番功夫。
太平公主是武則天之女,封建統治階級中一個野心勃勃的女性。她的山莊位于唐時京兆萬年縣南,當年曾修觀池樂游原,以為盛集。先天二年(713),她企圖控制政權,謀殺李隆基,事敗后逃入終南山,后被賜死。其“山莊”即由朝廷分賜予寧、申、岐、薛四王。作者所游之“太平公主山莊”,無疑已為故址。而詩題不明言“故址”,是很有蘊藉的。
第一句寫公主“當年”事。詩人游其故地而追懷其故事,是很自然的。此句“欲占春”三字警辟含深意。當年人間不平事多如牛毛,有錢有勢者可以霸占田地、房屋,甚至百姓妻女,然而誰能霸占春天呢?“欲占春”自然不可思議,然而作者這樣寫卻活生生地刻畫出公主驕橫貪婪、欲壑難填的本性。為了占盡春光,她于是大建別墅山莊,其豪華氣派,竟使城闕為之色減。第二句一個“壓”字將山莊“臺榭”的規模驚人、公主之勢的炙手可熱極意烘托。“故”字則表明其為所欲為。足見作者下字準確,推敲得當。山莊別墅,是權貴游樂之所,多植花木。因之,第三句即以問花作轉折。詩人不問山莊規模,而問“花多少”,從修辭角度看,可取得委婉之功效;而且問得自然,因為從詩題看,詩人既是在“游”山莊,他面對的正是山花爛漫的春天;同時“花”與首句“春”字略相映帶。
此句承上啟下,又轉而引出末句新意。一路看花花不盡,前面還有多少花?看啦,“直到南山不屬人”!“南山”即終南山,在京兆萬年縣南五十里,而樂游原在縣南八里,于此可見公主山莊之廣袤。偌大地方“不屬人”,透出首句“占”意。“直到”云云,它表面是驚嘆夸耀,無所臧否,骨子里卻深寓褒貶。“不屬人”與“占”字同樣寓有貶意,譴意。然而最妙的潛臺詞還不在這里。別忘了所有的一切均屬“當年”事。山莊猶在,“前面”就是,但它屬于誰?詩人沒有說,不過早不屬于公主了。過去“不屬人”,現在卻對人開放了。山莊尚不能為公主獨占,春天又豈可為之獨占?終究是“年年檢點人間事,惟有春風不世情”呵。這事實不是對“欲占春”者的極大嘲諷么?但詩寫到“不屬人”即止,讓感慨見于言外,使讀者至今可以想見詩人當年面對山花時富有深意的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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