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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城》里的經典語句350句
在學習、工作乃至生活中,大家一定沒少看到經典的句子吧,在不同類型的文章里,不同位置的句子的作用也是不同的。你知道什么樣的句子才能稱之為經典嗎?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收集的《圍城》里的經典語句,供大家參考借鑒,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1、忠厚老實的人惡毒,像飯里的砂礫或者魚片中未凈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而待的傷痛。
2、“還夠得上朋友,承他瞧得起,請我幫他解答許多問題。”天知道褚慎明并沒吹牛,羅素確問過他什么時候到英國,有什么計劃,茶里要擱幾塊糖這一類非他自己不能解決的問題。
3、長得像沒有面包吃的日子,長得像失眠的夜,都比不上因沒有面包吃而失眠的夜那樣漫漫難度。
4、長期相識并不會日積月累地成為戀愛,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吧,你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春日。
5、大家庭里做媳婦的女人平時吃飯的肚子要小,受氣的肚子要大;一有了胎,肚子真大了,那時吃飯的肚子可以放大,受氣的肚子可以縮小。
6、海軍大將信基督教,坐下以前,還向天花板眨白眼,感謝上帝賞飯。
7、假使訂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鈕扣也是扣住不放的預兆。
8、科學跟科學家大不相同,科學家像酒,越老越可貴,科學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錢。
9、理科學生瞧不起文科學生,外國語文系學生瞧不起中國文學系學生,中國文學系學生瞧不起哲學系學生,哲學系學生瞧不起社會學系學生,社會學系學生瞧不起教育系學生,教育系學生沒有誰可以給他們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先生。
10、那記錄的女生漲紅臉停筆不寫,仿佛聽了鴻漸最后的一句,處女的耳朵已經當眾喪失貞操。
11、男子無口才,就是表示有道德,所以啞巴是天下最誠樸的人。也許上夠了演講和宣傳的當,現代人矯枉過正,以為只有不說話的人開口準說真話,害得新官上任,訓話時個個都說:“為政不在多言。”
12、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樣也是死的樣品。
13、上帝會懊悔沒在人身上添一條能搖的狗尾巴,因此減低了不知多少表情的效果。
14、世界上大事情可以隨便應付,偏是小事倒絲毫假借不了,譬如污吏,納賄幾千萬,卻絕不肯偷別人的錢。
15、睡眠這東西脾氣很怪,不要它,它偏會來;請它,哄它,千方百計地勾引它,它便躲得連影子也不見。
16、說女人有才學,就仿佛贊美一朵花,說它在天平上稱起來有白菜番薯的斤兩。
17、他所說的“讓她三分”,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而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18、為什么愛情會減少一個人心靈的抵抗力,使人變得軟弱,被擺布呢?
19、西洋趕驢子的人,每逢驢子不肯走,鞭子沒有用,就把一串胡蘿卜掛在驢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這笨驢子以為走前一步,蘿卜就能到嘴,于是一步再一步繼續向前,嘴愈要咬,腳愈會趕,不知不覺中又走了一站,那時候它是否吃得到這串蘿卜,得看驢夫的高興。一切機關里,上司駕馭下屬,全是這種技巧。
20、許多人談婚姻,語氣仿佛是同性戀愛,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羨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21、一句話的意義在聽者的心里,常像一只陌生的貓到屋里來,聲息全無,直到"妙"的一叫,你才發覺它的存在。
22、在西洋家庭里,丈母娘跟女婿的爭斗,是至今保存的古風,我們中國家庭里婆婆和媳婦的敵視,也不輸于他們那樣悠久的歷史。只有媳婦懷孕,婆婆要依仗了她才能榮升祖母,于是對她開始遷就,到媳婦養了個真實不假的男孩子,婆婆更加讓步。
23、這個時間落伍的計時器無意中包含對人生的諷刺和傷感,深于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24、有頭腦有才學的女人是天生了教愚笨的男人向她顛倒的,因為他自己沒有才學,他把才學看得神秘,了不得,五體投地的愛慕,好比沒有錢的窮小子對富翁的崇拜。
25、話是空的,人是活的;不是人照著話做,是話跟著人變。
26、你嘴湊上來,我對你說,這話就一直鉆到你心里,省得走遠路,拐了彎從耳朵里進去。
27、有許多都市女孩子已經是裝模作樣的早熟女人,算不得孩子;有許多女孩子只是渾沌癡頑的無性別孩子,還說不上女人。
28、蘇小姐只等他正式求愛,心里怪他太浮太慢。他只等機會向她聲明并不愛她,恨自己心腸太軟,沒有快刀斬亂絲的勇氣。
29、中國人丑得像造物者偷工減料的結果,潦草塞責的丑;西洋人丑像造物者惡意的表現,存心跟臉上五官開玩笑,所以丑得有計劃、有作用。
30、拼命追憶,只像把篩子去盛水。一著急,注意力集中不起來,思想的線索要打成結又松散了。隱約還有些事實的影子,但好比在熱鬧地方等人,瞥眼人堆里像是他,走上去找,又不見了。
31、西洋趕驢子的人,每逢驢子不肯走,鞭子沒有用,就把一串胡蘿卜掛在驢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這笨驢子以為走前一步,蘿卜就能到嘴,于是一步再一步繼續向前,嘴愈要咬,腳愈會趕,不知不覺中又走了一站。那時候它是否吃得到這串蘿卜,得看驢夫的高興。
32、昨天給情人甩了,今天給丈人攆了失戀繼以事業,失戀以致失業,真是摔了仰天跤還會跌破鼻子!“沒興一齊來”,來就是了,索性就讓壞運氣壞它一個無微不至。
33、我發現拍馬屁和談戀愛一樣,不容許有第三者冷眼旁觀。咱們以后恭維人起來,得小心旁邊沒有其他人。
34、我們稱那位衣著暴露的S小姐為"局部真理",因為真理都是赤裸裸的。
35、真料想不到小車廂會像有彈性,容得下這許多人。車廂仿佛沙丁魚罐,里面的人緊緊的擠得身子都扁了。可是沙丁魚的骨頭,深藏在自己身體里,這些乘客的肘骨膝骨都向旁人的身體里硬嵌。罐裝的沙丁魚條條挺直,這些乘客都蜷曲波折,腰跟腿彎成幾何學上有名目的角度。
36、到第二星期,他發現五十多學生里有七八個缺席,這些空座位像一嘴牙齒忽然掉了幾枚,留下的空穴,看了心里不舒服。
37、真正想一個人,記掛著他,希望跟他接近,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也許我們全神貫注,無間斷地懷念一個人。我們一生對于最親愛的人的想念,加起來恐怕不到一點鐘,此外不過是念頭在他身上瞥過,想到而已。
38、像咱們這種旅行,最試驗得出一個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勞頓,最麻煩,叫人本相畢現的時候。經過長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以結交作朋友。結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顛倒的,應該先同旅行一個月,一個月舟車仆仆以后,雙方還沒有彼此看破,彼此厭惡,還沒有吵嘴翻臉,還要維持原來的婚約,這種夫婦保證不會離婚。
39、事實上,一個人的缺點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時候,尾巴是看不見的,直到他向樹上爬,就把后部供大眾瞻仰,可是這紅臀長尾巴本來就有,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標識。
40、方鴻漸那時候宛如隆冬早晨起床的人,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窩,只有熬著冷穿衣下床,斷無縮回去道理。
41、從前愚政策是不許人民受教育,現代政策是只許人民受某一種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為不識字,上人的當,受教育的人,因為識了字,上印刷品的當,像你們的報紙宣傳品、訓練干部講義之類。
42、離開一個地方就等于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總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去后的毀譽,正跟死后的哀榮一樣關心而無法知道,生怕一走或者一死,像洋蠟燭一滅,留下的只是臭味。有人送別,仿佛臨死的人有孝子順孫送終,死也安心閉眼。
43、方鴻漸驚駭得幾乎飯碗脫手,想美國的行為心理學家只證明“思想是不出聲的語言”,這小子的招風耳朵是什么構造,怎么心頭無聲的密語全給他聽到!
44、送給女人的東西,很少是真正自己的,拆穿了都是借花獻佛。
45、愛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么苦于終成眷屬的厭倦,要么苦于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
46、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錮者摸索著一根火柴,剛劃亮,火柴就熄了,眼前沒看清的一切又滑回黑暗里。比如黑夜里的兩條船相迎擦過,一個在這條船上,瞥見對面船艙的燈光里正是自己夢寐不忘的臉,沒來得及叫喚,彼此早距離遠了。這一剎那的接近,反見得逵隔的渺茫。
47、古典學者看她說笑時露出的好牙齒,會詫異為什么古今中外詩人,都甘心變成女人頭插的釵,腰束的帶,身體睡的席,甚至腳下踐踏的鞋襪,可是從沒想到化作她的牙刷。
48、我們彼此來往也如此、相知不深的陌生人。
49、一個躬背高額,大眼睛,倉白臉,戴夾鼻金絲眼鏡,穿的西裝袖口遮沒手指,光光的臉,沒胡子也沒皺紋,而看來像個幼稚的老太婆或者上了年紀的小孩子。
50、像飯里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里未凈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51、罵來罵去,只有一個意思:汽車夫愿意跟汽車的母親和祖母發生肉體戀愛。
52、這就是生離死別比百年團聚好的地方,它能使人不老。
53、一個可愛的女人說你像她的未婚夫,等于表示假使她沒訂婚,你有資格得到她的愛。刻薄鬼也許要這樣解釋,她已經另有未婚夫了,你可以享受她未婚夫的權利而不必履行跟她結婚的義務。
54、侯營長有個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帶一張臉,臉上應有盡有,并未給鼻子擠去眉眼。
55、人沒有這個身體,全是心靈,豈不更好;我并非保重身體,我只是哄乖了它,好不跟我搗亂。
56、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沙礫或者出骨魚片里未淨的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57、最初,約著見一面就能使見面的前后幾天都沾著光,變成好日子。漸漸地恨不能天天見面了;到后來,恨不能刻刻見面了。
58、想著這難度的長夜,感到一種深宵曠野獨行者的恐怯。
59、你在大地方已經玩世不恭,倒向小節上認真,矛盾得太可笑了。
60、好像個進口,背后藏著深宮大廈,引得人進去了,原來什么沒有,一無可進的進口、一無可去的去處。
61、二十分鐘后,阿劉帶了衣包在室里等法國總管來查過好上岸,艙洞口瞥見方鴻漸在蘇小姐后面,手傍著她腰走下扶梯,不禁又詫異,又佩服,又瞧不起,無法表示這種復雜的情緒,便“啐”的一聲向痰盂里射出一口濃濃的唾潮沫。
62、愛是又曲又折又偉大的感情,絕非那么輕易簡單。假使這樣就會愛上一個人,那么,愛情容易得使自己不相信,容易得使自己不心服了。
63、零星斷續,細嚼出深深沒底的回味,不可望更不可即。
64、婚姻就像一座圍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
65、上海是個暴發都市,沒有山水花柳作為春的安頓處。公園和住宅花園里的草木,好比動物園里鐵籠子關住的野獸,拘束、孤獨,不夠春光盡情的發泄。春來了只有向人的身心里寄寓,添了疾病和傳染,添了情和酗酒打架的案件,添了孕婦。
66、真聰明的女人決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的偷懶。
67、下午陸子瀟來閑談,問鴻漸知道孫小姐的事沒有,鴻漸問他什么事,子瀟道"你不知道就算了。"鴻漸了解子瀟的脾氣,不問下去,過一會,子瀟尖利地注視著鴻漸,像要看他個對穿,道"你真的不知道么?怎么會呢?"叮囑他嚴守秘密,然后把這事講出來。
68、夜仿佛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褪后的夜色也帶著酡紅。
69、現代人有兩個流行的信仰。第一:女子無貌便是德,所以漂亮女人準比不上丑女人那樣有思想,有品節;第二:男子無口才,就表示有道德,所以啞巴是天下最誠樸的人。
70、千里負笈,埋頭苦讀之不暇,而有余閑照鏡耶?非婦人女子,何須置鏡?
71、對于丑人,細看是一種懲罰——除非他是壞人,你要懲罰他。
72、她知道這是男人的世界,女權那樣發達的國家像英美,還只請男人去當上帝,只說He,不說She。女人出來做事,無論地位怎么高,還是給男人利用,只有不出面躲在幕后,可以用太太或情婦的資格來指使和擺布男人。
73、世間哪有戀愛?壓根是生殖沖動。
74、一個人的缺點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時候,尾巴是看不見的,直到他向樹上爬,就把后部供大眾瞻仰。
75、不過,外國人的吃膽總是太小,不敢冒險,不像我們中國人什么肉都敢吃。
76、天生人是教他們孤獨的,一個個該各歸各,老死不相往來。身體里容不下的東西,或消化,或排泄,是個人的事,為什么心里容不下的情感,要找同伴來分攤?聚在一起,動不動自己冒犯人,或者人開罪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要親密團結,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
77、慚悔得一晚沒睡好,明天到銀行叫專差送去。提心吊膽,只怕還有下文。十一點鐘左右,一個練習生來請他聽電話,說姓蘇的打來的,他腿都軟了,拿起聽筒,預料蘇小姐罵自己的話,全行的人都聽見。
78、理想中的留學回國,好像地面的水,化氣升上天空,又變雨回到地面,一世的人都望著、說著。
79、跟韓學愈說話仿佛看慢動作電影,你想不到簡捷的一句話需要那么多籌備,動員那么復雜的身體機構。時間都給他的話膠著,只好拖泥帶水地慢走。
80、一覺醒來,天氣若無其事的晴朗,只是黃泥地表示夜有來雨,面粘心硬,像夏天半溶的太妃糖,走路容易滑倒。
81、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落伍的時髦,鄉氣的都市化,活像那第一套中國裁縫仿制的西裝。
82、旅行最實驗得出一個人的品行。旅行時最勞頓麻煩,叫人本性畢現。經過長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結交做朋友。結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顛倒的,應該先旅行一個月,一個月舟車仆仆以后,雙方還沒有彼此看破,彼此厭惡,還要維持原來的婚約,這種夫婦保證不會離婚。
83、旅行是最勞頓,最麻煩,叫人本相必現的時候。經過長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以結交作朋友。
84、結婚仿佛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沖出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
85、太陽依然不饒人地遲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夜仿佛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隱褪后的夜色也帶著酡紅。
86、鴻漸餓得睡不熟,身子像沒有放文件的公文包,幾乎腹背相貼,才領略出法國人所謂“長得像沒有面包吃的日子”還不夠親切,長得像沒有面包吃的日子,長得像失眠的夜,都比不上因沒有面包吃而失眠的夜那樣漫漫難度。
87、隨你怎樣把作品奉獻給人,作品總是作者自己的。寫這類人,我沒忘記他們是人類,只是人類,具有無毛兩足動物的基本根性。
88、老實說,不管你跟誰結婚,結婚以后,你總發現你娶的不是原來的人,換了另外一個。早知道這樣,結婚以前那種追求、戀愛等等,全可以剩掉。談戀愛的時候,雙方本相全收斂起來,到結婚還沒有彼此認清,倒是老式婚姻干脆,索性結婚以前,誰也不認得誰。
89、狗為著追求水里肉骨頭的影子,喪失了到嘴的肉骨頭。
90、夜仿佛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隱褪后的夜色也帶著酡紅。到紅消醉醒,船艙里的睡人也一身膩汗地醒來,洗了澡趕到甲板上吹海風,又是一天開始。
91、大學校長分文科出身和理科出身兩類。文科出身的人輕易做不到這位子,做到了也不以為榮,準是干政治碰壁下野,仕而不優則學,借詩書之澤、弦誦之聲來修養身心。理科出身的呢,就全然不同了。
92、夜仿佛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所以夕陽晚霞隱褪后的夜色也帶著酡紅。
93、想到你還是想你?我們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親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見過面的人。真正想一個人,記掛著他,希望跟他接近,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許我們全神貫注,無間斷地懷念一個人。我們一生對于最親愛的人的想念,加起來恐怕不到一點鐘,此外不過是念頭在他身上瞥到,想到而已。
94、許多人談婚姻,語氣仿佛是同性戀愛,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羨慕她的老子或是她的哥哥。
95、最初,約著見一面就能使見面的前后幾天都沾著光,變成好日子。
96、這就是生離死別比百年團聚好的地方,它能使人不老。不但鬼不會長大,不見了好久的朋友,在我們心目里,還是當年的豐采,盡管我們自己已經老了。
97、其實只仿佛魔術家玩的飛刀,放手而并沒有脫手。
98、遠別雖非等于暫死,至少變得陌生。回家只像半生的東西回鍋,要煮一會才會熟。
99、結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內的鳥想飛出去,所以結而離,離而結,沒有了局。
100、她的平淡,更使鴻漸恐懼,覺得這是愛情超熱烈的安穩,仿佛颶風后的海洋波平浪靜,而底下隨時潛伏著洶涌翻騰的力量。
101、孩子不足兩歲,塌鼻子,眼睛兩條細縫,眉毛高高在上,跟眼睛遠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活像報上諷刺畫里中國人的臉。
102、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長成的女孩子,但見人己不羞縮,光明和輪廓都清新露,漸漸可烘襯夜景。小園草地里的小蟲瑣瑣屑屑地在夜談。不知那里的蛙群齊心協力地干號,像聲浪給火煮得發沸。幾星螢火優游來去,不像飛行,像在厚密的空氣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陰黑處,一點螢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綠的小眼睛。
103、好家伙!這餓像有牙齒似的從里面咬出來。
104、他最恨女人,眼睛近視得利害而從來不肯配眼鏡,因為怕看清楚了女人的臉,又常說人性里有天性跟性兩部分,他自己全是天性。
105、有人失戀了,會把他們的傷心立刻像叫化子的爛腿,血淋淋地公開展覽,博人憐憫,或者事過境遷,像戰士的金瘡舊斑,脫衣指示,使人驚佩。
106、這個時間落伍的計時機無意中對人生包涵的諷刺和感傷,深于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107、跟你們女人講話,只有講你們自己,此外什么都不懂。
108、要人知道自己有個秘密,而不讓人知道是個什么秘密,等他們問,要他們猜,這是人性的虛榮。
109、教育愈普遍,而寫信的人愈少;并非商業上的要務,大家還是怕寫信,寧可打電話。我想這因為寫信容易出丑,地位很高,講話很體面的人往往筆動不來。可是電話可以省掉面目可憎者的拜訪,文理不通者的寫信,也算是個功德無量的發明。
110、蛋已經下了,就不要去問母雞是怎么下的。
111、徹夜不眠的路燈把他的影子一盞盞彼此遞交。
112、旅行是一場艷遇,最后我們遇見了自己。
113、鴻漸忙言過其實地擔保,他怎樣把友誼看得重。這樣談著,蘇小姐告訴他,她父親已隨政府入蜀,她哥哥也到香港做事,上海家里只剩她母親、嫂子和她,她自己也想到內地去。
114、據說“女朋友”就是“情人”的學名,說起來莊嚴些,正像玫瑰花在生物學上叫“薔薇科木本復葉植物”,或者休妻的法律術語是“協議離婚”。
115、一個氣概飛揚,鼻子直而高,側望像臉上斜擱了一張梯,頸下打的領結飽滿齊整得使方鴻漸絕望地企羨。
116、我發現拍馬屁跟戀愛一樣,不容許有第三者冷眼旁觀。
117、紅海早過了,船在印度洋面上開駛著,但是太陽依然不饒人地遲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夜仿佛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隱褪后的夜色也帶著酡紅。
118、雞鴨多的地方糞多,女人多的地方話多。
119、泛黃的照片失了真,承諾像刀傷了人。
120、女人全是傻的,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樣傻,不多不少。
121、從戀愛到白頭偕老,好比一串葡萄,總有最好的一顆,最好的只有一顆,留著做希望,多么好?
122、打消已起的念頭好比懷孕的女人打胎一樣痛苦。
123、這春氣鼓動得人心向嬰孩出齒時的牙齦肉,受到一種生機透芽的痛癢。
124、早晨方醒,聽見窗外樹上鳥叫,無理由地高興,無目的地期待,心似乎減輕重量,直長升上去。可是這歡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氣球,上去不到幾尺,便爆烈歸于烏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無名悵惘。他坐立不安地要活動,卻頹唐使不出勁來,好比楊花在春風里飄蕩,而身輕無力,終飛不遠。
125、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
126、有幾個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記憶里,立碑志墓,偶一憑吊。
127、一切機關的首長上辦公室,本來像隆冬的太陽或者一生里的好運氣,來得很遲,取得很早。
128、同行最不宜結婚,因為彼此事行家,誰也哄不倒誰,丈夫不會莫測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也不會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礎就不牢固。
129、中國人品性方正所以說地是方的,洋人品性圓滑,所以主張地是圓的;中國人的心位置正中,西洋人的心位置偏左;西洋進口的鴉有毒,非禁不可,中國地土性和平,出產的片,吸食也不會上癮;梅毒即是天花,來自西洋等等。
130、宿舍樓上樓下都睡得靜悄悄的,腳步就像踐踏在這些睡人的夢上,釘鐵跟的鞋太重,會踏碎幾個脆薄的夢。
131、理想不僅是個引誘,并且是個諷刺,在未做以前,他是美麗的對象,去做以后,它變成了殘酷的對照。
132、女人不傻決不因為男人浪費擺闊而對他有好印象—可是,你放心,女人全是傻的,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樣傻,不多不少。
133、物價像吹斷了線的風箏,又像得道成仙,平地飛升。
134、唐小姐搖頭不信,也不接口,應酬時小意幾獻殷勤的話,一講就完,經不起再講;戀愛時幾百遍講不厭、聽不厭的話,還不到講的程度;現在所能講的話,都講得極邊盡限,禮貌不容他昧越分。
135、世界上就只你方鴻漸一個人聰明!難道我監禁你?還是你霸占我?你闖進我的心,關上門又扭上鎖。丟了鎖上的鑰匙,是我,也許你自己。從此無法開門,永遠,你關在我心里。
136、這種戀愛故事,本人講得津津有味,旁人只覺得平常可笑。
137、早晨方醒,聽見窗外樹上鳥叫,無理由的高興,無目的的期待,心似乎減輕重量,直升上去。可是這歡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氣球,上去不到幾尺,便爆裂變為烏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無名悵惘。
138、女人就那么賤!什么“做媒”、“介紹”,多好聽!還不是市場賣雞賣鴨似的,打扮了讓男人去挑?不中他們的意,一頓飯之后,下文都沒有,真丟人!
139、文人最喜歡有人死,可以有題目做哀悼的文章。
140、死掉老婆還是最經濟的事,雖然喪葬要一筆費用,可是離婚不要贍養費么?重婚不要兩處開銷么?好多人有該死的太太,就不像汪處厚有及時悼亡的運氣。并且悼亡至少會有人送禮,離婚和重婚連這點點禮金都沒有收入的,還要出訴訟費。
141、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動物。虛虛實實,以退為進,這些政治手腕,女人生下來全有。……女人不必學政治,而現在的政治家要成功,都得學女人。政治舞臺上的戲劇全是反串。
142、微笑從心里泡沫似地浮上臉來,痛也忘了。
143、擁擠里的孤寂,熱鬧里的凄涼,使他像住在這孤島上的人,心靈也仿佛一個無湊畔的孤島。
144、沒有夢,沒有感覺,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時也是死的樣品。
145、那時候蘇小姐把自己的愛情看得太名貴了,不肯隨便施與。現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鎖在箱里,過一兩年忽然發見這衣服的樣子和花色都不時髦了,有些自悵自悔。
146、人生據說是一部大書。假使人生真是這樣,那么,我們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書評家,具有書評家的本領,無須看得幾頁書,議論早已發了一大堆,書評一篇寫完交卷。
147、若有水田三百畝,來年不做猢猻王。
148、找了一家門面還像樣的西菜館。誰知道從冷盤到咖啡,沒有一樣東西可口:上來的湯是涼的,冰淇淋倒是熱的;魚像海軍陸戰隊,已登陸了好幾天;肉像潛水艇士兵,會長期伏在水里;除醋以外,面包、牛油、紅酒無一不醋。
149、這是愛情熱烈的安穩,仿佛颶風后的海洋波平浪靜,而底下隨時潛伏著洶涌翻騰的力量。
150、唐小姐聽方鴻漸嗓子哽了,心軟下來,可是她這時候心愈疼,愈心恨,愈要罰他個痛快。方先生的過去太豐富了!我愛的人,我要能夠占領他整個生命,他在碰見我以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待我。
151、結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顛倒的,慶該先同旅行一個月,一個月舟車仆仆以后,雙方還沒有彼此看破,彼此厭惡,還沒有吵嘴翻臉,還要維持原來的婚約,這種夫婦保證不會離婚。
152、自己絕不會愛方鴻漸,愛是又曲折又偉大的情感,絕非那樣輕易簡單。假使這樣就會愛上一個人,那么,愛情容易得使自己不相信,容易得使自己不心服了。
153、經提倡而產生的幽默,一定是矯揉造作的幽默。
154、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155、范小姐雖然斯文。精致得恨不能吃肉都吐渣,但多喝了半杯酒,臉上沒涂胭脂的地方都作粉紅色,仿佛外國肉莊里陳列的小牛肉。
156、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沖了紅酒,說不上愛情,只是一種溫淡的興奮。
157、這船,倚仗人的機巧,載滿人的擾攘,寄滿人的希望,熱鬧的行著,每分鐘把污染了人氣的一方水面,還給那無情,無盡,無際的大海。
158、一般人撒謊,嘴跟眼睛不能合作,嘴盡管雄糾糾地胡說,眼睛懦怯不敢平視對方。
159、元朗攤開扇子,高聲念了一遍,音調又像和尚施食,又像戲子說白。鴻漸一字沒聽出來,因為人哼詩跟臨死囈語二者都用鄉音。
160、老頭子戀愛聽說像老房子著了火,燒起來沒有救的。
161、烤山薯這東西,本來像中國諺語里的私情男女,“偷著不如偷不著,”香味比滋味好;你聞的時候,覺得非吃不可,真到嘴也不過爾爾。
162、嫁女必須勝吾家,娶婦必須不勝吾家。
163、這地方,好好的一個人來了,也會變成畜生。
164、方鴻漸看唐小姐不笑的時候,臉上還依戀著笑意,像音樂停止后裊裊空中的余音。
165、辛楣很喜歡那個女孩子,這一望而知的,但是好像并非熱烈的愛,否則,他講她的語氣,不會那樣幽默。他對她也許不過像自己對柔嘉,可見結婚無需太偉大的愛情,彼此不討厭已經夠結婚資本了。
166、在旅行的時候,人生的地平線漸進,坐汽車只幾個鐘點,而乘客仿佛下半世全在車里消磨的,只要坐定了,身心像得到歸宿,一勞永逸地看書、看報、抽煙、吃東西、瞌睡、路程以外的事暫時等于身后身外的事。
167、遠別雖非等于死,至少變得陌生。回家只像半生的東西回鍋,要煮一會兒才熟。睡眠這東西脾氣怪得很,不要它,它偏會來,請它,哄它,千方百計勾引它,它拿身分躲得影子都不見。
168、結婚無需太偉大的愛情,彼此不討厭已經夠結婚資本了。
169、理想中的留學回國,好像地面的水,化氣升上天空,又變雨回到地面,一世的人都望著、說著。現在萬里回鄉,祖國的人海里,泡個大肥皂泡,未破時五光十色,經不起人一搠就不知去向。
170、廁所的氣息。也像怕冷,縮在屋子里不出來,不比在夏天,老遠就放著哨。
171、經過長期苦旅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以結交作朋友。朋友如此,伴侶就更需要這樣了!
172、可是每一個破碎的片段,在它本電臺廣播的節目里,有上文下文,并非胡鬧。你只要認定一個電臺聽下去,就了解它的意義。我們彼此往來也如此,相知不深的陌生人。
173、天空早起了黑云,漏出疏疏幾顆星,風浪像饕餮吞吃的聲音,白天的汪洋大海,這時候全消化在更廣大的昏夜里。襯了這背景,一個人身心的攪動也縮小以至于無,只心里一團明天的希望,還未落入渺茫,在廣漠澎湃的黑暗深處,一點螢火似的自照著。
174、經過長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討厭的人,才可以結交作朋友——且慢,你聽我說——結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顛倒的,應該先同旅行一個月,一個月舟車仆仆以后,雙方還蜜月彼此看破,彼此厭惡,還沒有吵嘴翻臉,還要維持原來的婚約,這種夫婦保證不會離婚。
175、我們對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象它酸,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地甜。
176、醫學要人活,救人的肉體;宗教救人的靈魂,要人不怕死。所以病人怕死,就得請大夫,吃藥;醫藥無效,逃不了一死,就找牧師和神父來送終。學醫而信教,那等于說:假如我不能教病人好好的活,至少我還能教他好好的死,反正他請我不會錯,這仿佛藥房掌柜帶開棺材的鋪子,太便宜了!
177、信口胡扯,而偏能一語道破,天下未卜先知的預言家都是這樣的。
178、我愛的人,我要能夠占領他整個生命,他在碰見我之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待我。
179、當著心愛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有返老還童的絕技。
180、撒謊往往是高興快樂的流露,也算得一種創造,好比小孩子游戲里的自騙自。一個人身心暢適,精力充溢,會不把頑強的事實放在眼里,覺得有本領跟現狀開玩笑。真到有還窮困的時候,人窮智短,謊話都將不好的。
181、在大學里,理科學生瞧不起文科學生,外國語文系學生瞧不起中國文學系學生,中國文學系學生瞧不起哲學系學生,哲學系學生瞧不起社會學系學生,社會學系學生瞧不起教育系學生,教育系學生沒有誰可以給他們瞧不起了,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先生。
182、不知怎么,外國一切好東西到中國沒有不走樣的,辛楣嘆口氣,不知道這正是中國的利害,天下沒敵手,外國東西來一件,毀一件。
183、做官的人栽筋斗,宛如貓從高處掉下來。總能四腳著地,不致太狼狽。
184、女人不肯花錢買書,這大家都是知道的。男人肯買糖、衣料、化妝品,送給女人,而對于書只肯借她,不買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這是什么道理?借了是要還的,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而且不著痕跡。這是男女戀愛必然的初步,一借書,問題就大了。
185、不受教育的人,因為不識字,上人的當;受教育的人,因為識了字,上印刷品的當。
186、長期認識并不會日積月累地成為戀愛,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罷,你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日。
187、上了年紀的人動了愛情,就如同老房子著火,不可救藥。
188、演講是站在臺上,居高臨下的;求婚是矮著半身子,仰面懇請的。
189、不幸的是,科學家跟科學大不相同,科學家像酒,愈老愈可貴,而科學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錢。
190、對于丑人,細看是一種殘忍。
191、方鴻漸還想到昨晚那中國館子吃午飯,鮑小姐定要吃西菜,說不愿意碰見同船的熟人,便找到一家門面還像樣的西館。誰知道從冷盤到咖啡,沒有一樣東西可口:上來的湯是涼的,冰淇淋倒是熱的;魚像海軍陸戰隊,已登陸了好幾天;肉像潛水艇士兵,會長時期伏在水里;除醋外,面包、牛肉、紅酒無一不酸。
192、流言這東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蘊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惡意,比流產更能讓人心力交瘁。
193、女人出來做事,無論地位怎么高,還是給男人利用,只有不出面躲在幕后,才可以用太太或情婦的資格來指使和擺布男人。
194、我們常把自己的寫作沖動誤認為自己的寫作才能,自以為要寫就意味著會寫。
195、活誠然不痛快,死可也不容易;黑夜似乎夠深了,光明依然看不見。
196、水涸的時候,大家都不走木板橋而踏著石子過溪,這表示只要沒有危險,人人愿意規外行動。
197、天下就沒有偶然,那不過是化了妝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198、男人或女人聽異性以“小孩子”相稱,無不馴服。
199、男人肯買糖、衣料、化妝品送給女人,而對于書只肯借給她,不買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還的,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而且不著痕跡。這是男女戀愛必然的結果,一借書,問題就大了。
200、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去,城外的人想沖進來。人生的愿望大多如此。
201、他們不肯原諒,也許因為他們自己不需要人原諒,不知道也需要人原諒。
202、丈夫是女人的職業,沒有丈夫就等于失業,所以該牢牢捧住這飯碗。
203、你不討厭,可是全無用處。
204、房子比職業更難找,滿街是屋,可是輪不到他們住。上海仿佛希望每個新來的人都像只戴殼的蝸牛,隨身帶著宿舍。
205、一句話的意義,在聽者心里,常像一只陌生的貓到屋里來,聲息全無,過一會兒“喵”一叫,你才發現它的存在。
206、喜歡中國話粒夾無謂的英文字,它并無中文難達的新意,需要借英文來講;所以他說話里嵌的英文字,害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里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得好,此外全無用處。
207、他引一句英國古話,說結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子內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而離,離而結,沒有了局。
208、上海是個暴發都市,沒有山水花柳作為春的安頓處。公園和住宅花園里的草木,好比動物園里鐵籠子關住的野獸,拘束、孤獨,不夠春光盡情的發泄。春來了只有向人的身心里寄寓,添了疾病和傳染,添了酗酒打架的案件,添了孕婦。
209、開得出菜單并不等于擺得成酒席,要不然,誰都可以馬上稱為善做菜的名廚師又兼大請客的闊東道主了,秉承曹雪芹遺志而擬定“后四十回”提綱的學者們也就可以湊得成和的得上一個或半個高鶚了。
210、為什么可愛的女孩子全有父親呢?她孤獨的一個人可以藏匿在心里溫存,拖泥帶水地牽上了父親、叔父、兄弟之類,這女孩子就不伶俐灑脫,心里不便窩藏她了,她的可愛里也就摻和渣滓了。
211、世界上大事情可以隨便應付,偏是小事倒絲毫假借不了,譬如貪官污吏,納賄幾千萬,卻絕不肯偷別人的錢。
212、從前愚人政策是不許人民受教育,現代愚人政策是只許人民受某一種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為不識字,上人的當,受教育的人,因為識了字,上印刷品的當,像你們的報紙宣傳品、訓練干部講義之類。
213、自己這段新聞才是登極加冕的惡俗,臭氣熏得讀者要按住鼻子。
214、女人有女人的聰明,輕盈活潑得跟她的舉動一樣。比了這種聰明,才學不過是沉淀渣滓。說女人有才學,就仿佛贊美一朵花,說它在天平上稱起來有白菜番薯的斤兩。真聰明的女人決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的偷懶。
215、年復一年,創作的沖動隨年衰減,創作的能力逐漸消失——也許兩者根本上是一回事,我們常把自己的寫作沖動誤認為自己的寫作才能,自以為要寫就意味著會寫。
216、不管它鳥籠罷,圍城罷,像我這種一切超脫的人是不怕圍困的。
217、不過,近來覺得獻書也像“致身于國”、“還政于民”等等佳話,只是語言幻成的空花泡影,名說交付出去,其實只仿佛魔術家玩的飛刀,放手而并沒有脫手。隨你怎樣把作品奉獻給人,作品總是作者自己的。
218、隨后的海洋波平浪靜,而底下隨時潛伏著洶涌翻騰的力量。
219、世間哪有什么愛情,純粹是生殖沖動。
220、滿天的星又密又忙,它們聲息全無,而看來只覺得天上熱鬧。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長成的女孩子,但見人己不羞縮,光明和輪廓都清新露,漸漸可烘襯夜景。小園草地里的小蟲瑣瑣屑屑地在夜談。不知那里的蛙群齊心協力地干號,像聲浪給火煮得發沸。幾星螢火優游來去,不像飛行,像在厚密的空氣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陰黑處,一點螢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綠的小眼睛。
221、這雨愈下愈老成,水點貫串作絲,河面上像出了痘,無數麻瘢似的水渦,隨生隨滅息息不停,到雨線更密,又仿佛光滑的水面上在長毛。
222、愛熄滅了燈,心圍一座城。
223、世間哪有什么戀愛,壓根兒是生殖器管的沖動。
224、愛情跟性欲一胞雙生,類而不同,性欲并非愛情的基本,愛情也不是性欲的升華。
225、自己不會喝酒,只在水里沖一點點紅酒,常看這紅液體在白液體里泛布叆叇,做出云霧狀態,頓刻間整杯的水變成淡紅色。他想也許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沖了紅酒,說不上愛情,只是一種溫淡的興奮。
226、相傳幸運女神偏向著年輕小伙子,料想文藝女神也不會喜歡老頭兒的。
227、法國有一句話,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
228、說話里嵌的英文,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里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得好,此外全無用處。
229、話是空的,人是活的;不是人照著話做,就是話跟著人變。假如說了一句話,就至死不變的照做,世界上沒有解約、反悔、道歉、離婚許多事了……有時一個人,并不想說謊話,說話以后,環境轉變,他也不得不改變原來的意向。
230、可是,心里的痛苦不露在臉上,是樁難事。女人有化妝品的援助,胭脂涂得濃些,粉擦得厚些,紅白分明會掩飾了內心的凄黯。
231、愛情就像一座城,圍在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圍在城外的人想沖出去。
232、狗為著追求水里肉骨頭的影子,喪失了到嘴的肉骨頭!跟愛人如愿以償結了婚,恐怕那時候肉骨頭下肚,倒要對水悵惜這不可再見的影子了。
233、離開一個地方就等于死一次,自知免不了一死,總希望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
234、婚姻就像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235、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沙礫或是岀骨魚頭未凈的刺,給人以不期待的痛。
236、心里又生希望,像濕柴雖點不著火,而開始冒煙,似乎一切會有辦法。
237、有人失戀了,會把他們的傷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爛腿,血淋淋的公開展覽,博人憐憫,或者事過境遷,像戰士的金瘡舊斑,脫衣指示,使人敬佩。鴻漸只希望能在心理的黑暗里隱蔽著,仿佛害病的眼睛怕光,破碎的皮肉怕風。
238、樓梯上一陣女人的笑聲,一片片脆得像養花的玻璃房子塌了。
239、天下間就沒有偶然,只不過是化了妝,帶了面具的偶然。
240、他并無中文難達的新意,需要借英文來講;所以他說話里嵌的英文字,還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里嵌的肉餡,表示飯菜好吃,此外全無用處。
241、女傭說著,她和周太太。效成三人眼睛里來往的消息,忙碌得能在空氣里起春水的轂紋。
242、回家只像半生的東西回鍋,要煮一會兒才熟。睡眠這東西脾氣怪得很,不要它,它偏會來,請它,哄它,千方百計勾引它,它拿身分躲得影子都不見。
243、他先出宿舍到廁所去,宿舍樓上樓下都睡得靜悄悄的,腳步就像踐踏在這些睡人的夢上,釘鐵釘的皮鞋太重,會踏碎幾個脆薄的夢。門外地上全是霜。竹葉所剩無幾,而冷風偶然一陣,依舊為了吹幾片小葉子使那么大的傻勁。雖然沒有月亮,幾株梧桐樹的禿枝骨鯁地清晰。只有廁所前面掛的一盞植物油燈,光色昏濁,是清爽的冬夜上一點垢膩。廁所的氣息也想怕冷,縮在屋子里不出來,不比在夏天,老遠就放著哨。
244、我們一生對于最親愛的人的想念,加起來恐怕不到一點鐘,此外不過是念頭在他身上撇過,想到而已。
245、找了一家門面還像樣的西菜館。誰知道從冷盤到咖啡,沒有一樣東西可口:上來的湯是涼的,冰淇淋倒是熱的;魚像海軍陸戰隊,已登陸了好幾天;肉像潛水艇士兵,會長期伏在水里;除醋以外,面包。牛油。紅酒無一不醋。
246、有些所謂的研討會其實就是請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吃一些不干不凈的飯,花一些不明不白的錢,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開一個不倫不類的會!
247、一個人應該得意,得意的人談話都有精彩,譬如辛楣。自己這一年來,牢騷滿腹,一觸即發;因為一向不愛聽人家發牢騷,料想人家也未必愛聽自己的牢騷,留心管制,像狗戴了嘴罩,談話都不痛快。
248、好比兩條平行的直線,無論彼此的距離怎么近,拉得怎么長,終合不攏來成為一體。
249、好像一切沒戀愛過的女人一樣,方鴻漸把“愛”字看得太尊貴和嚴重,不肯隨便應用在女人身上。
250、別客氣,我求你明天來。我想去吃,對自己沒有好借口,借你的名義,自己享受一下,你就體貼下情,答應了罷!
251、滿天的星又密又忙,它們聲息全無,而看來只覺得天上熱鬧。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長成的女孩子,但見人已不羞縮,光明和輪廓都清新刻露,漸漸可烘襯夜景。小園草地里的小蟲瑣瑣屑屑的在夜談。不知哪里的蛙群齊心協力的干號,像聲浪給煮得發沸。
252、父母的同情施錯了地方,仿佛身上受傷有創口,而同情者偏向皮肉完好處去敷藥包布。
253、丈夫是女人的職業,沒有丈夫就等于失業。
254、話是空的,人是活的。不是人照著話做,是話跟著人變,假如說了一句話,就至死不變的照做,世界上就沒有解約。反悔。道歉。離婚許多事了。
255、你是個好人,但全無用處。
256、一忽睡到天明,覺得身體里纖屑蜷伏的疲倦,都給睡眠熨平了,象衣服上的皺紋折痕經過烙鐵一樣。
257、我真不敢想要經歷過多少挫折,才磨練到這種死心塌地的境界。
258、丈夫是女人的職業,沒有丈夫就等于失業,所以該牢牢捧住這個飯碗。
259、假使訂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鈕扣也是扣住不放的預兆。自己得留點兒神!
260、科學家像酒,愈老愈可貴,而科學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錢了。
261、月亮這怪東西,真教我們都變了傻子了。
262、人事太忙了,不許我們全神貫注,無間斷地懷念一個人。我們一生對于最親愛的人的想念,加起來恐怕不到一點鐘,此外不過是念頭在他身上瞥過,想到而已。
263、我們之間的距離好比兩條平行線,無論怎么延長都不能成一體。
264、那最難措詞的一段話還悶在心里,像喉嚨里咳不出來的粘痰,攪得奇癢難搔。
265、吃飯和借書,都是極其曖昧的兩件事,一借一還,一請一去,情份就這么結下了。
266、老實說,不管你跟誰結婚,結婚以后,你總發現你娶的不是原來的人,換了另外一個。
267、有人失戀了,會把他們的傷心立刻像叫花子的爛腿,血淋淋的公開展覽,博人憐憫,或者事過境遷,像戰士的金瘡舊斑,脫衣指示,使人驚佩。
268、也許只有意氣風發,才能談笑風生。
269、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落伍的時髦,鄉氣的都市化,活象那第一套中國裁縫仿制的西裝,把做樣子的外國人舊衣服上兩方補釘,也照式在衣袖和褲子上做了。
270、張小姐是十八歲的高大女孩子,著色鮮明,穿衣緊俏,身材將來準會跟她老太爺那洋行的資本一樣雄厚。
271、他的快樂從睡夢里冒出來,使他醒了四五次,每醒來就像唐曉芙的臉在自己眼前,聲音在自己耳朵里。最后醒來,是個陰天。他想這請客日子揀得不安全,恨不能用吸墨水紙壓干了天空淡淡的水云。
272、男人肯買糖。衣料。化妝品送給女人,而對于書只肯借給她,不買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還的,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而且不著痕跡。這是男女戀愛必然的結果,一借書,問題就大了。
273、天下就沒有偶然,那不過是化了妝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274、不輕易開口的人總使旁人想他滿腹深藏著智慧,正像密封牢鎖的箱子,一般人總以為里面結結實實都是寶貝。
275、愛是又曲折又偉大的情感,絕非那么輕易簡單。假使這樣就會愛上一個人,那么,愛情容易得是自己不相信,容易得使自己不心服了。
276、女人念了幾句書最難駕馭,男人非比她高一層,絕不能和她平等匹配,所以大學畢業生只能娶中學女生,留學生才能娶大學女生,女人留洋當了博士,只有洋人才敢娶她,否則男人至少是雙料博士。
277、結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內的鳥想飛出來。
278、竊恐我躬不閱,周女士或將貽誤終身。尚望大人垂體下情,善為解鈴,毋小不忍而成終天之恨。
279、她早想逃出城去,逃出我溫柔的禁錮。我早該默默地離開,離開早已不再的“真愛”。
280、好東西不用你去記,它自會留下很深的印象。
281、我給你買的荔枝,你還沒有吃呢,要吃么?好,你睡著不要動,我剝給你吃。
282、可是這歡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氣球,上去不到幾尺,使爆裂歸于烏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無名惆悵。
283、我發現拍馬屁跟戀愛一樣,不容許有第三者冷眼旁觀。同行最不宜結婚,因為彼此事行家,誰也哄不倒誰,丈夫不會莫測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也不會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礎就不牢固。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落伍的時髦,鄉氣的都市化,活像那第一套中國裁縫仿制的西裝。
284、孫太太眼睛紅腫,眼眶似乎飽和著眼淚,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
285、有了門,我們可以出去;有了窗,我們可以不必出去。
286、把整個歷史來看,古代相當于人類的小孩子時期。先前是幼稚的,經過幾千百年的長進,慢慢地到了現代。時代愈古,愈在前,它的歷史愈短;時代愈在后,他積的閱歷愈深,年齡愈多。所以我們反是我們祖父的老輩,上古三代反不如現代的悠久古老。這樣,我們的信而好古的態度,便發生了新意義。我們思慕古代不一定是尊敬祖先,也許只是喜歡小孩子,并非為敬老,也許是賣老。
287、老年人戀愛,就象老房子著火,沒的救。
288、要想結為夫妻,先去旅行一次。
289、說女人有才學,就仿佛贊美一朵花,說它在天平上稱起來有白菜番薯的斤兩。真聰明的女人決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的偷懶。
290、你不會認識我,雖然你上過我的當。你受我引誘時,你只知道我是可愛的女人、可親信的朋友,甚至是可追求的理想,你沒有看出是我。只有拒絕我引誘的人,像耶穌基—督,才知道我是誰。
291、男人肯買糖、衣料、化妝品,送給女人,而對于書只肯借給她,不買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還的,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而且不著痕跡。這是男女戀愛的必然的初步,一借書,問題就大了。
292、天地間有許多景象是要閉了眼才看得見的,譬如夢。
293、不料你的見識竟平庸到可以做社論。
294、開戰后第六天日本飛機第一次來投彈……以后飛機接連光顧,大有絕世佳人一顧傾城、再顧傾國的風度。
295、那時候蘇小姐把自己的愛情看得太名貴了,不肯隨便施與。現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鎖在箱里,過一兩年忽然發現這衣服的樣子和花色都不時髦了,有些自悵自悔。
296、假如你吃了一個雞蛋,覺得味道不錯,何必要去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雞呢?
297、一句話的意義在聽者的心里,常像一只陌生的貓到屋里來,聲息全無,直到“妙\”的一叫,你才發覺它的存在。
298、從此,他倆的交情像熱帶植物那樣飛快地生長。
299、我們希望它來,希望它留,希望它再來——這三句話概括了整個人類努力的歷史。
300、天下只有兩種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種人挑好的吃,另一種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種人應該樂觀,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種人應該悲觀,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壞的。不過事實卻適得其反,緣故是第二種人還有希望,第一種人只有回憶。
301、那記錄的女生漲紅臉停筆不寫,仿佛聽了鴻漸最后的一句,處女的耳朵已經當眾喪失了貞操。呂校長在鴻漸背后含有警告意義的咳嗽。方鴻漸那時候宛如隆冬早晨起床的人,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窩,只有熬著冷穿衣下床,斷無縮回去的道理。
302、方老先生覺得他愛國而國不愛他,大有青年守節的孀婦不見寵于翁姑的怨仰。
303、張先生跟外國人來往慣了,說話有個特征——也許在洋行、青年會、扶輪社等圈子里,這并沒有什么奇特——喜歡中國話里夾無謂的英文字。他并無中文難達的新意,需要借英文來講;所以他說話里嵌的英文字,還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里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得好,此外全無么Α?
304、一個人,到了20歲還不狂,這個人是沒出息的;到了30歲還狂,也是沒出息的。
305、我們對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可以想象它酸,有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的甜。
306、世界上沒有自認為一無可愛的女人,也沒有自認為百不如人的男子。
307、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是會將自己的創作沖動誤解為創作才能。
308、蘇小姐雙頰涂的淡胭脂下面忽然暈出紅來,像紙上沁的油漬,頃刻布到滿臉,靦腆得迷人。
309、沒進門就聽見公寓里好象正在開無線電,播送風行一時的《春之戀歌》,空氣給那位萬眾傾倒的國產女明星的尖聲撕割得七零八落——————那女明星的嬌聲尖銳里含著渾濁,一大半像鼻子里哼出來的,又膩又粘又軟弱無力,與鼻子的主產品鼻涕具有同樣品性。
310、假使愛女人,應當愛及女人的狗。那么真心結交朋友,應當忘掉朋友的過失。
311、她跟趙辛楣的長期認識并不會日積月累地成為戀愛,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你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春日。
312、豬是否能快樂得象人,我們不知道;但是人容易滿足得象豬,我們是常看見的。
313、那個戴太陽眼鏡、身上攤本小說的女人,衣服極斯文講究。皮膚在東方人里要算得白,可惜這白色不頂新鮮,帶些干滯。她去掉了黑眼鏡,眉清目秀,只是嘴唇嫌薄,擦了口紅還不夠豐厚。假使她從帆布躺椅上站起來,會見得身段瘦削,也許輪廓的線條太硬,像方頭鋼筆劃成的。年齡看上去有二十五六,不過新派女人的年齡好比舊式女人合婚帖上的年庚,需要考訂學家所謂外證據來斷定真確性,本身是看不出的。
314、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315、戀愛跟火同樣的貪濫,同樣的會蔓延,同樣的殘忍,消滅了監牢結實的原料,把灰燼去換光明和熱烈…時間對友誼的磨蝕,好比水流過石子,反而把它洗濯的光潔了。
316、有用的東西只能給人利用,所以存在;偏是無用的東西會利用人,替它遮蓋和辯護,也能免于拋棄。
317、兩個人在一起,人家就要造謠言,正如兩根樹枝接近,蜘蛛就要掛網。
318、侯營長有個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帶一張臉,臉上應有盡有,并未給鼻子擠去眉眼,鼻尖生幾個酒刺,像未熟的草莓,高聲說笑,一望而知是位豪杰。
319、沈太太眼睛下兩個黑袋,像圓殼行軍熱水瓶,想是儲蓄著多情的熱淚,嘴唇涂的濃胭脂給唾沫帶進了嘴,把黯黃崎嶇的牙齒染道紅痕,血淋淋的像偵探小說里謀殺案的線索。
320、除掉那句古老得長白胡子、陳腐得發霉的話‘女人是最可怕的!’還有什么可說!
321、熱烈的愛情到訂婚早已是頂點,婚一結一切了結。
322、女人在戀愛勝利快樂的時候,全想不到‘結婚’那些事的,要有了疑懼,才會要求男人趕快訂婚結婚,愛情好有保障。
323、他這兩天有了意中人以后,對自己外表上的缺點,知道得不寬假地詳盡,仿佛只有一套出客衣服的窮人知道上面每一個斑漬和補丁。
324、誤解,圣解也!
325、有一種人的理財學不過是借債不還,所以有一種人的道學,只是教訓旁人,并非自己有什么道德。
326、汽車夫就破口大罵,此刻罵得更厲害了。罵來罵去,只有一個意思:汽車夫愿意跟汽車的母親和外祖母發生肉體戀愛。
327、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動物。虛虛實實,以退為進,這些政治手腕,女人生下來全有。女人學政治,那真是以后天發展先天,錦上添花了。……女人不必學政治,而現在的政治家要成功,都得學女人。
328、同行最不宜結婚,因為彼此事行家,誰也哄不倒誰,丈夫不會莫測高深地崇拜太太,抬頭也不會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礎就不牢固。
329、把忍受變成享受,是精神對于物質的最大勝利,靈魂可以自主,也可以自欺。
330、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貓要看主婦面了。
331、據說每個人需要一面鏡子,可以常常自照,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不過,能自知的人根本不用照鏡子;不自知的東西,照了鏡子也沒有用。
332、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來華訪問時想見他,他說:“跟她不是一路人,見了面沒話說!”
333、那女人平日就有一種孤芳自賞、落落難合的神情——大宴會上沒人敷衍的來賓或喜酒席上過時未嫁的少女所常有的神情——此刻流露出嫌惡,黑眼鏡也遮蓋不了。
334、可是不知怎樣,他老覺得這種小妞兒腔跟蘇小姐不頂配,并非因為她年齡大了……只能說是品格上的不相宜,譬如小貓打圈兒追自己的尾巴,我們看著好玩兒,而小狗也追尋過去地回頭跟著那短尾巴橛亂轉,就風趣減少了。
335、這些花的香味,跟蔥蒜的臭味一樣,都是植物氣息而有葷腥的肉感,像從夏天跳舞會上頭發里發泄出來的。
336、這春氣鼓動得人心像嬰孩出齒時的牙齦肉,受到一種生機透芽的痛癢。
337、英國人吃東西遠比不上美國人花色多。不過,外國人的吃膽總是太小,不敢冒險,不像我們中國人什么肉都敢吃。并且他們的燒菜原則是‘調’,我們是‘烹’,所以他們的湯菜尤其不夠味道。他們白煮雞,燒了一滾,把湯丟了,只吃雞肉,真是笑話。
338、許多女人會笑得這樣甜,但她們的笑容只是面部肌肉柔軟操,仿佛有教練在喊口令:“一!”忽然滿臉堆笑,“二!”忽然笑不知去向,只余個空臉,像電影開映前的布幕。
339、小園草地里的里的小蟲瑣瑣屑屑地在夜談。不知那蛙群齊心協力地干號,像聲浪給火煮得發沸。幾星螢火優游來去,不像飛行,像在厚密的空氣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陰黑處,一點螢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綠的小眼睛。
340、說女人有才學,就仿佛贊美一朵花,說它在天平上稱起來有白菜番薯的斤兩。”這一則諷刺,真是挖空心思,轉了幾個彎,既不是說“女人無才”,也不是把女人當成“花瓶”,而是諷刺漂亮的女人不會有才學,因為她的聰明在漂亮上。
341、沈太太生得怪樣,打扮得妖氣。她眼睛下兩個黑袋,像圓殼行軍熱水瓶,想是儲蓄著多情的熱淚,嘴唇涂的濃胭脂給唾沫帶進了嘴,把黯黃崎嶇的牙齒染道紅痕,血淋淋的像偵探小說里謀殺案的線索。
342、那女明星的嬌聲尖銳里含著渾濁,一大半像鼻孔里哼出來的,又膩又粘,又軟懶無力,跟鼻子的主產品鼻涕具有同樣品性。
343、理想中的留學回國,好像地面的水,化氣升上天空,又變雨回到地面,月光不到的陰黑處,一點螢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綠的小眼睛,拼命追憶,只像把篩子去盛水。
344、可惜這歡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氣球,上去不到幾尺,便爆裂歸于烏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無名惆悵。他坐立不安地要活動,卻頹唐使不出勁來,好比楊花在春風里飄蕩,而身輕無力,終飛不遠。
345、可是心里忘不了他,好比牙齒鉗去了,齒腔空著作痛,更好比花盆里種的小樹,要連根拔它,這花盆就得碎。
346、她跟辛楣的長期認識并不會日積月累地成為戀愛,好比冬季每天的氣候罷,你沒法把今天的溫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積成個和暖的日。他最擅長用外國話演說,響亮流利的美國話像天心里轉滾的雷,擦了油,打上蠟,一滑就是半個上空。
347、她的平淡,更使方鴻漸疑懼,覺得這是愛情超熱烈的安穩,仿佛颶風后的海洋波平浪靜,而底下隨時潛伏著洶涌翻騰的力量。
348、婚禮的時候,新郎新娘臉哭不出笑不出的表情,全不像在干喜事,倒像——不,不像上斷頭臺,是了,是了,像公共場所“謹防扒手”下面那些積犯相片的表情。我忽然想,就是我自己結婚行禮,在萬目睽睽下,也免不了像被破獲的扒手。
349、鴻漸嘴里機械地說著,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錮者摸索著一根火柴,剛劃亮,火柴就熄了,眼前沒看清的一片又滑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兩條船相迎擦過,一個在這條船上,瞥見對面船艙的燈光里正是自己夢寐不忘的臉,沒來得及叫喚,彼此早距離遠了。這一剎那的撙近,反見得暌隔的渺茫。
350、鴻漸這時候,心像和心里的痛在賽跑,要跑得快,不讓這痛趕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話,仿佛拋擲些障礙物,能暫時阻擋這痛的追趕,所以講了一大堆洋船上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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