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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李白詩歌的抒情意向
李白是我國詩壇一顆璀璨的明珠,他的詩歌光照萬代,在中國詩歌史是有著極為崇高的地位。“謫仙”、“詩仙”的稱號就是明證,世人推崇備至。“千載獨步惟公一人”(李冰陽《草堂集序》),“惜哉千萬年,此后不可得”(《皮日休七愛詩》)。他的詩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李白的詩之所以如此光焰萬丈,動人心魄,是因為他的詩更能體現“詩主達性情”(公木語)這一特點,更能在詩歌中直抒真摯感人的情懷,將一顆特定時代下炙熱、燥動的心展現在讀者面前,“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唐•白居易),又有“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白居易《與元九書》)。沒有感情,詩歌就像無根的草木一樣,難以存活;缺少感情,詩歌就難以產生動人的力量,千余年來,人們對李詩的喜愛,就是因為它能給人以情感上的共鳴與鼓舞,他的詩深深地打動了讀者的心。
李白詩歌是他文學主張的實踐,他在《古風》其一(大雅久不作)中提出詩章貴“清真”反對“綺麗”,其十五(丑女來效顰)又提出了反對模仿,“雕琢”主張“天真”自然。他認為詩歌應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這些是李的美學理想,李白的詩文確實以真率的情感和自然的語言構成了“清水芙蓉之美”。方回《雜書》論李白的詩說:“最于贈答篇,肺腑露情愫”,他認為李詩能袒露真情,使人洞見肺腑,從不掩飾自己真實的情感,追求理想、功業,“而君侯何惜階前盈尺之地,不使白揚眉吐氣,激昂青云耶!”(李白《上韓荊州書》)。奉詔進京的喜悅“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失意時的苦悶,對朝廷的不滿與友人的別情,對家鄉的思念等,都流露于詩中。有關李詩的抒情意向大體可歸納如下:表現理想的追求與豪放不羈的個性,為友情、愛情、鄉情、思婦、宮女的悲怨之情而作,對山河的熱愛之情等。
一、表現理想的追求與豪放不羈的個性
李白主要活動于唐開元、天寶年間,(《古風》其四十六)“一百四十年,國容何赫然”。這個時代的李白懷著非凡的政治抱負,以高昂飽滿的情緒,縱情歌唱自己的理想與希望,“濟蒼生”、“安社稷”、“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曾鞏《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李白懷著宏大的理想,常以魯仲連、呂尚、管仲、樂毅、張良、諸葛亮、謝安等自比,希望有一天,統治者能發現他的才能,不次擢用,一步登天,做著“如逢渭川獵,猶可帝王師”的美夢,希望能憑自己的才智和努力,濟世安民,干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建立萬世不朽的功勛,在他的身上體現著儒家積極入世的精神,從他留下的詩篇來看,為理想而吶喊呼號的詩作幾乎占了總數的三分之一。像他的大部分古風,長篇歌行,一部分擬古、律、絕,大都表達了他的積極用世理想,表達他憤世嫉俗,懷才不遇的悲憤,也是這一理想不能實現的慷慨悲號。
《贈張相》(其二),“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俠客行》“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走”。何等壯懷激烈!《梁甫吟》中贊頌姜子牙“寧羞白發照清水,逢時壯氣思經綸”,羨慕他晚年得遇周文王而助其完成興周滅紂大業;《讀諸葛武侯傳書 懷》中贊諸葛武侯“魚水三顧合,風云四海王,武侯立岷蜀,壯志吞咸京”。羨慕得遇明主,匡復漢室,志在統一,建立蓋世功業。
《古風》(其十五)中寫“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方知黃鵠舉,千里獨徘徊。”以古諷今,揭露是非顛倒的社會現象,寄寓懷才不遇的深沉感慨。
古風(其十九)
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
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
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
詩中表現了詩人獨善兼濟的思想矛盾,和憂國憂民的沉痛感情。天寶初年,詩人懷著匡世濟民的宏圖進入朝廷,但終未被玄宗重用,三年后遭讒離京,所以沒奈何,只好引衛叔卿為同調,與之駕鴻雁游紫冥去了。然而當詩人“俯視洛陽川”時卻是“茫茫走胡兵”社會動亂局面驚破了詩人超脫現實的美夢,使他猛然從神仙幻境中折回,轉而直面慘淡的戰亂景象。
李白盡管信奉道教,長期過著游山玩水、修道煉丹的生活,但他無法拋棄“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崇高理想,因此正視現實,憂國憂民的心情在這首古詩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古風》(其二十四)
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
中貴多黃金,連云開甲宅。
路逢斗雞者,冠蓋何輝赫。
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
世無洗耳翁,誰知堯與跖!
詩中通過對中貴和斗雞人的描給,深刻諷刺了奸佞小人得勢后的囂張氣焰,對當時的黑暗政治表現了極大的憤慨。唐玄宗后期,政治由開明轉為腐敗,宦官雞童恃寵驕恣,不可一世。其時李白在長安,深感上層統治者的腐敗,這首《古風》就是針對當時現實而作的一幅深刻的諷刺畫。詩的前八句截取了京城大道上的兩個場景,將宦官雞童的豪華生活和飛揚跋扈的氣焰巧妙地勾畫在讀者的眼前。最后兩句以“許由洗耳”的典故,喊出了“誰知堯與跖”(誰還能分清圣賢與盜賊)的呼聲,鄙夷地把宦者、雞童等佞幸小人看成是殘害人民的強盜,同時也暗刺當時的統治者不辨“堯與跖”。
《古風》(其三十四)以“舜修德服有苗氏”的歷史典故,慨嘆統治者德之不存,對唐征討南詔之事深入挖掘根源,并對其進行藝術概括,將矛頭指向唐王朝的國策,因此詩尾兩句寫到“如何舞干戚,一使有苗平”。《古風》(其四十六)直諷權貴當道之現實,結尾以揚雄“獨有揚執戟,閉關草《太玄》”之典故,簡約有力地表明了詩人清操自守,以及對權貴們鄙視與決絕的態度。
總而言之,李白的古風,無論是抒發懷才不遇的苦悶,還是表達對社會現實的不滿,或者是借游仙以棄塵寰,都離不開遠大的抱負和人生目標。
李白的其他詩篇如《遠別離》、《蜀道難》、《梁甫吟》、《梁園吟》、《烏棲曲》、《戰城南》、《將進灑》、《塞下曲六首》(其一)、《襄陽歌》、《江上吟》、《玉壺吟》等歌行體詩和樂府民歌,特別是《臨路歌》和《永王東巡歌》組詩中的不少篇章是直抒其理想或難以實現的情感。“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塞下曲》六首之一)是報效國家之豪情壯志的直接抒發,“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接云帆濟蒼海”(《行路難》之一)堅定信念的宣言。“天生我材必有用”(《將進酒》)是對自我才華的高度自信,“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將進酒》)是懷才不遇的極度苦悶,不用再舉例,李白詩歌關注現實,胸懷天下,為理想而喜憂的高度政治熱情,足以表明他的詩不僅僅是詩,也是傳統文人“經濟”思想的有力注腳,他的詩的的確確是合為時而作的偉大篇章。
李白的詩歌中有不少表現對權貴的蔑視,功名的否定,諸如: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夢游天姥吟留別》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
《憶舊游寄譙郡元參軍》
嚴陵高揖漢天子,何必長劍拄頤事玉階。
達亦不足貴,窮亦不足悲。
《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
乍向草中耿介死,不求黃金籠下生。
《設辟邪伎鼓吹子班曲辭》
松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
《古風》其十二
這些更表示出詩人不愿在權貴面前卑躬屈膝。強調獨立的人格和追求自由生活的不羈個性,功名富貴本是封建社會一般士子文人追求的目標,但李白卻說:“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江上吟》)。當然,有些是李白失意時的牢騷,但詩人對功業的追求并不是為了索取富貴,而主要是為了要替社稷、蒼生做一番事業,李白的這些詩體現了他傲岸不屈,豪放不羈的個性,在封建時代難得可貴。
李白反權貴的精神在《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一詩中得到最集中的表現,這首詩寫到自己的失志,但不把眼光局限在個人得失之中,而是注視整個政治局勢和社會現實,并對那些煊赫一時的人物予以抨擊。“君不能金距貍膏學斗雞,坐今鼻息吹虹霓;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李白以極大的憤怒揭露了政治的腐敗,象李邕,裴敦復那樣比較正派的人慘死李林甫之手,李白將他們的遭遇作為賢愚顛倒、是非混淆的例證提出來。王十二自己遭到社會的冷淡,誹謗,找不到政治出路,而一幫斗雞媚上的佞臣以及哥舒翰之流(李白反對那種以武力屠殺來邀功的人)靠開邊功的武將卻自鳴得意,不可一世,“魚目亦笑我,請與明月同,驊騮拳跼不能食,蹇驢得志鳴春風。”“韓信羞將絳灌比,禰衡恥逐屠沽兒”。李白痛罵這些幸臣權貴是雞狗(“董龍更是何雞狗”)恥于與他們為伍,表示要永遠離開這丑惡的政治,浪跡江湖——“少年早欲五湖去,見此彌將鐘鼎疏”,詩人這種襟懷磊落,放言無忌的精神,經詩歌披上了一層奪目的光彩。全詩感情強烈,激情噴涌,一氣呵成,排山倒海,使人心潮難平。
李白在黑暗的現實中找不到出路,森嚴的封建禮法和庸俗的社會關系使他感到窒息,他于是求取一種狂放不羈的生活態度,急切地追求著個人的自由和解脫,高呼“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行路難》其二),“摧殘檻中虎,羈紲韛上鷹,何時騰風云,搏擊申所騁”(《贈新平少年》)他感到自己好比“檻中虎”、“韛上鷹”,渴望擺脫羈紲騰風凌云,得到個人自由。他青年時代寫過一篇《大鵬賦》,描寫大鵬“上摩蒼蒼,下覆漫漫”,“斗轉而天動,山搖南昌海傾,怒無所博,雄無所爭。”不受作何羈緯,自由地翱翔于宇宙間,這正是李白向往的境界。
這種精神在山水詩中表現得很突出:“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廬山謠》)。“連峰去天不盈尺”(《蜀道難》)。“西岳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西岳云臺歌送丹丘子》)。這咆哮憤怒,一瀉千里的江河,奇險挺拔,高出天外的峰巒,都曲折地表現了李白沖決束縛追求自由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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