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譯文及賞析
賞析,是一個漢語詞匯,意思是欣賞并分析(詩文等),通過鑒賞與分析得出理性的認識,既受到藝術作品的形象、內容的制約,又根據自己的思想感情、生活經驗、藝術觀點和藝術興趣對形象加以補充和完善。下面是李清照譯文及賞析,一起來看看吧。
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
原文: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譯文
荷已殘,香已消,冷滑如玉的竹席,透出深深的涼秋。輕輕的脫下羅綢外裳,一個人獨自躺上眠床。仰頭凝望遠天,那白云舒卷處,誰會將錦書寄來?正是雁群排成“人”字,一行行南歸時候。月光皎潔浸人,灑滿這西邊獨倚的亭樓。
花,自顧地飄零,水,自顧地漂流。一種離別的相思,牽動起兩處的閑愁。啊,無法排除的是——這相思,這離愁,剛從微蹙的眉間消失,又隱隱纏繞上了心頭。
注釋
紅藕:紅色的荷花。玉簟(diàn):光滑似玉的精美竹席。
裳(cháng):古人穿的下衣,也泛指衣服。
蘭舟:此處為船的雅稱。
錦書:前秦蘇惠曾織錦作《璇璣圖詩》,寄其夫竇滔,計八百四十字,縱橫反復,皆可誦讀,文詞凄婉。后人因稱妻寄夫為錦字,或稱錦書;亦泛為書信的美稱。
雁字:群雁飛時常排成“一”字或“人”字,詩文中因以雁字稱群飛的大雁。
月滿西樓:意思是鴻雁飛回之時,西樓灑滿了月光。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意思是彼此都在思念對方,可又不能互相傾訴,只好各在一方獨自愁悶著。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意思是,眉上愁云剛消,心里又愁了起來。
賞析
這是一首傾訴相思、別愁之苦的詞。這首詞在黃昇《花庵詞選》中題作“別愁”,是李清照寫給新婚未久即離家外出的丈夫趙明誠的,她訴說了自己獨居生活的孤獨寂寞,急切思念丈夫早日歸來的心情。伊世珍《瑯嬛記》說:“易安結褵(婚)未久,明誠即負笈遠游。易安殊不忍別,覓錦帕書《一剪梅》詞以送之。”作者在詞中以女性特有的敏感捕捉稍縱即逝的真切感受,將抽象而不易捉摸的思想感情,以素淡的語言表現出具體可感、為人理解、耐人尋味的東西。
詞的上闋首句“紅藕香殘玉簟秋”寫荷花凋謝、竹席浸涼的秋天,空靈蘊藉。“紅藕”,即粉紅荷花。“玉簟”,是精美的竹席。這一句涵義極其豐富,它不僅點明了蕭疏秋意的時節,而且渲染了環境氣氛,對作者的孤獨閑愁起了襯托作用。表面上寫出荷花殘,竹席涼這些尋常事情,實質上暗含青春易逝,紅顏易老,“人去席冷”之意境。梁紹壬《兩般秋雨庵隨筆》贊美此句“有吞梅嚼雪,不失人間煙火氣象”。“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是寫其白天泛舟水上之事:詞人解開綾羅裙,換著便裝,獨自劃著小船去游玩。“輕解”與“獨上”,栩栩如生地表現出她的神態、舉動。“輕”,寫手腳動作的輕捷靈敏,表現出生怕驚動別人,小心而又有幾分害羞的少婦心情。正因為是“輕”,所以誰也不知道,連侍女也沒讓跟上。“獨”字就是回應上句的“輕”字,點明了下闋“愁”字的癥結。“獨上蘭舟”,正是她想借泛舟以消愁,并非閑情逸致的游玩。昔日也許雙雙泛舟,而今獨自擊楫,恩愛情深、朝夕相伴的的丈夫久盼不歸,怎不教她愁情滿懷。“云中誰寄錦書來?”惦念丈夫,望眼欲穿,真是一封“家書抵萬金”。“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是她思夫的迫切心情,突然自現的外在表現。作者借助于鴻雁傳書的傳說,畫面清晰,形象鮮明,它渲染了一個月光照滿樓頭的美好夜景,然而在喜悅的背后,蘊藏著相思的淚水。“月滿西樓”寫月夜思婦憑欄望眺。月已西斜,足見她站立樓頭已久,這就表明了她思夫之情更深,愁更極。盼望音訊的她仰頭嘆望,竟產生了雁足回書的遐想。難怪她不顧夜露浸涼,呆呆佇立凝視,直到月滿西樓而不知覺。
下闋“花自飄零水自流”,言眼前的落花流水可不管你的心情如何,自是飄零東流。其實,這一句含有兩個意思:“花自飄零”,是說她的青春象花那樣空自凋殘;“水自流”,是說她丈夫遠行了,象悠悠江水空自流。只要我們仔細玩味,就不難發覺,李清照既為自己的紅顏易老而感慨,更為丈夫不能和自己共享青春而讓它白白地消逝而傷懷。這種復雜而微妙的感情,正是從兩個“自”字中表現出來的。這就是她之所以感嘆“花自飄零水自流”的關鍵所在,也是她倆真摯愛情的具體表現。當然,它所喻的人世的一切諸如離別,均給人以無可奈何之感。“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由己及人,互相思念,這是有情人的心靈感應,相互愛慕,溫存備致,她想到丈夫一定也同樣因離別而苦惱著。這種獨特的構思體現了李清照與趙明誠夫婦二人心心相印、情篤愛深,相思卻又不能相見的無奈思緒流諸筆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種相思之情籠罩心頭,無法排遣,蹙著的愁眉方才舒展,而思緒又涌上心頭,其內心的綿綿愁苦揮之不去,遣之不走。“才下”、“卻上”兩個詞用得很好,把真摯的感情由外露轉向內向,迅疾的情緒變化打破了故作平靜的心態,把相思之苦表現得極其真實形象,表達了綿綿無盡的相思與愁情,獨守空房的孤獨與寂寞充滿字里行間,感人至深。這和李煜《烏夜啼》“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有異曲同工之妙境,成為千古絕唱。
總之,《一剪梅》筆調清新,風格細膩,給景物以情感,景語即情語,景物體現了她的心情,顯示著她的形象特征。詞人移情入景,借景抒情,情景交融,耐人尋味。
詞的起句“紅藕香殘玉簟秋”,領起全篇。一些詞評家或稱此句有“吞梅嚼雪、不食人間煙火氣象”(梁紹壬《兩般秋雨庵隨筆》),或贊賞其“精秀特絕”(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它的上半句“紅藕香殘”寫戶外之景,下半句“玉簟秋”寫室內之物,對清秋季節起了點染作用,說明這是“已涼天氣未寒時”(韓偓《已涼》詩)。全句設色清麗,意象蘊藉,不僅刻畫出四周景色,而且烘托出詞人情懷。花開花落,既是自然界現象,也是悲歡離合的人事象征;枕席生涼,既是肌膚間觸覺,也是凄涼獨處的內心感受。這一兼寫戶內外景物而景物中又暗寓情意的起句,一開頭就顯示了這首詞的環境氣氛和它的感情色彩。
上闋共六句,接下來的五句按順序寫詞人從晝到夜一天內所作之事、所觸之景、所生之情。前兩句“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寫的是白晝在水面泛舟之事,以“獨上”二字暗示處境,暗逗離情。下面“云中誰寄錦書來”一句,則明寫別后的思念。詞人獨上蘭舟,本想排遣離愁;而悵望云天,偏起懷遠之思。這一句,鉤連上下。它既與上句緊相銜接,寫的是舟中所望、所思;而下兩句“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則又由此生發。可以想見,詞人因惦念游子行蹤,盼望錦書到達,遂從遙望云空引出雁足傳書的遐想。而這一望斷天涯、神馳象外的情思和遐想,不分白日或月夜,也無論在舟上或樓中,都是縈繞于詞人心頭的。
這首詞上闋的后三句,使人想起另外一些詞句,如“日邊消息空沉沉,畫眉樓上愁登臨”(鄭文妻孫氏《憶秦娥》),“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晏殊《訴衷情》),“困倚危樓,過盡飛鴻字字愁”(秦觀《減字木蘭花》),以及“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李煜《相見歡》),“玉樓明月長相憶”(溫庭筠《菩薩蠻》),“明月,明月,照得離人愁絕”(馮延巳《三臺令》),其所抒寫的情景,極其相似。如果聯系這首詞的起句,還令人想到李益的一首題作《寫情》的七絕:“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詞與詩都寫了竹席,寫了月光,寫了西樓,同樣表達了刻骨的相思,對照之下,更覺非常相似。
詞的過片“花自飄零水自流”一句,承上啟下,詞意不斷。它既是即景,又兼比興。其所展示的花落水流之景,是遙遙與上闋“紅藕香殘”、“獨上蘭舟”兩句相拍合的;而其所象喻的人生、年華、愛情、離別,則給人以“無可奈何花落去”(晏殊《浣溪沙》)之感,以及“水流無限似儂愁”(劉禹錫《竹枝詞》)之恨。詞的下闋就從這一句自然過渡到后面的五句,轉為純抒情懷、直吐胸臆的獨白。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二句,在寫自己的相思之苦、閑愁之深的同時,由己身推想到對方,深知這種相思與閑愁不是單方面的,而是雙方面的,以見兩心之相印。這兩句也是上闋“云中”句的補充和引申,說明盡管天長水遠,錦書未來,而兩地相思之情初無二致,足證雙方情愛之篤與彼此信任之深。前人作品中也時有寫兩地相思的句子,如羅鄴的《雁二首》之二“江南江北多離別,忍報年年兩地愁”,韓偓的《青春》詩“櫻桃花謝梨花發,腸斷青春兩處愁”。這兩句詞可能即自這些詩句化出,而一經熔鑄、裁剪為兩個句式整齊、詞意鮮明的四字句,就取得脫胎換骨、點鐵成金的效果。這兩句既是分列的,又是合一的。合起來看,從“一種相思”到“兩處閑愁”,是兩情的分合與深化。其分合,表明此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其深化,則訴說此情已由“思”而化為“愁”。下句“此情無計可消除”,緊接這兩句。正因人已分在兩處,心已籠罩深愁,此情就當然難以排遣,而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了。
這首詩的結拍三句,是歷來為人所稱道的名句。王士禛在《花草蒙拾》中指出,這三句從范仲淹《御街行》“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脫胎而來,而明人俞彥《長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兩句,又是善于盜用李清照的詞句。這說明,詩詞創作雖忌模擬,但可以點化前人語句,使之呈現新貌,融人自己的作品之中。成功的點化總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僅變化原句,而且高過原句。李清照的這一點化,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王士禛也認為范句雖為李句所自出,而李句“特工”。兩相對比,范句比較平實板直,不能收醒人眼目的藝術效果;李句則別出巧思,以“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樣兩句來代替“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的平鋪直敘,給人以眼目一新之感。這里,“眉頭”與“心頭”相對應,“才下”與“卻上”成起伏,語句結構既十分工整,表現手法也十分巧妙,因而就在藝術上有更大的吸引力。當然,句離不開篇,這兩個四字句只是整首詞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并非一枝獨秀。它有賴于全篇的烘托,特別因與前面另兩個同樣工巧的四字句“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前后襯映,而相得益彰。同時,篇也離不開句,全篇正因這些醒人眼目的句子而振起。李廷機的《草堂詩余評林》稱此詞“語意超逸,令人醒目”,讀者之所以特別易于為它的藝術魅力所吸引,其原因在此。
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
宋代:李清照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譯文一
應是常常想起一次郊游,一玩就到日暮時分,沉醉在其中不想回家。
一直玩到沒了興致才乘舟返回,卻迷途進入藕花池的深處。
怎么才能把船劃出去,不小心,卻驚起了一群的鷗鷺。
譯文二
經常記起在溪邊的亭子游玩直到太陽落山的時候,被美景陶醉而流連忘返。
游興滿足了,天黑往回劃船,不小心劃進了荷花池深處。
劃呀,劃呀,驚動滿灘的水鳥,都飛起來了。
譯文三
曾記得一次溪亭飲酒到日暮,喝得大醉回家找不著了道路。
興盡之后很晚才往回劃船,卻不小心進入了荷花深處。
怎么渡,怎么渡?(最終)驚起水邊滿灘鷗鷺。
講解
有時候,一件細小的、但饒有興味的往事,會反復出現在你的記憶中,引起你的思索和回味。當時經歷的生動情景,會歷歷如畫,在眼前重現;當時的興奮和激動,也會再次在心頭涌現,印象還是那樣的新鮮。如果你是一個有才能的文學家,你就會真實地描繪出這種經歷和心情,吸引讀者也進入你再現的那個境界,分享你的激動。
這首《如夢令》就是這樣的作品。這是李清照為追記一次有趣的郊游而寫的。作品中第一句說明了這是已經過去的一天,是在郊野水邊的一個亭子里,傍晚的時候。一個“常”字,表明這件往事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而時常引起她的回憶。在那里作什么?第二句告訴我們,她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已經到了不認識回家路途的程度了。“沉醉”,是醉得很深的意思。顯然,她是在一邊欣賞郊野的景色,一邊在喝酒,而且,也不是剛剛到了那里,是在那里已經游賞了相當長的時間了。“興盡晚回舟”,是說在玩賞的興致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之后,天色已晚,才上了去時所乘的小船,掉轉船頭,往回走。可是,沉醉的后果產生了。由于天色黯淡,特別是醉眼模糊,辨認不清歸路,把船劃進了一片密集的荷花叢中。“藕花”,即荷花。因荷花是從藕長出來的,所以在詩詞中也常叫藕花。按照詞調的要求,這里不用荷花,而改稱“藕花”。這時,她心慌意亂是可想而知的了。怎么辦呢?怎么樣才能劃出荷塘?怎么樣才能劃回家去?正好,按詞調,這里需要重復一遍相同的兩個字的句子,作者恰到好處地填寫了“爭渡,爭渡”。這里的“爭”,作怎么講。“爭渡”,這里是怎么劃出去的意思。“爭渡,爭渡”,重復一遍,就突出了她焦急的心情。當她正在心如火燎,思量著怎樣才能劃出荷塘回家時,想必是在胡亂地劃動著小船,去找尋一條歸路。忽然聽得,呼啦啦一片響聲,從河灘上飛起了一群被小船驚起的水鳥。“鷗鷺[ōulù]”,鷗和鷺都是水鳥。小詞寫到這里,戛[jiá]然而止。至于下文如何,就留待讀者自己去想象了。想來,可能是驚飛的水鳥,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使得頭腦清醒了一些,終于能夠尋路回家了吧!
作者在詞中不是流水賬式地寫她如何去,如何到家,在那里怎么玩,只在字里行間把經過作了交代。作者也并沒有寫“我玩得多么高興呀”之類,而只用了“常記”、“沉醉”、“興盡”、“晚”幾個字,就把她游賞的歡快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她善于剪裁,僅僅截取了醉歸途中、誤入荷塘、驚飛水鳥這個“鏡頭”,稍加點染,就寫出了她這次郊游中不同一般、最難以忘懷之處,使讀者不僅如臨其境,也如聞其聲。總之,這首小詞,雖然并無深意,但寫得簡練、生動而傳神,今天讀來,還是引人入勝的。
另外,一個有文化的女子,到郊野游玩,還喝得大醉,這在今天也是不多見的,在封建禮教重壓之下的宋代,那就更為稀罕了。這也表現了李清照性格中任情豪放、不受拘束的一個方面。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宋代: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譯文
昨天夜里雨點雖然稀疏,但是風卻勁吹不停,我酣睡一夜,然而醒來之后依然覺得還有一點酒意沒有消盡。于是就問正在卷簾的侍女,外面的情況如何,她只對我說:“海棠花依舊如故”。知道嗎?知道嗎?應是綠葉繁茂,紅花凋零。
講解
這首小令,有人物,有場景,還有對白,充分顯示了宋詞的語言表現力和詞人的才華。
“昨夜雨疏風驟”指的是昨宵雨狂風猛。疏,正寫疏放疏狂,而非通常的稀疏義。當此芳春,名花正好,偏那風雨就來逼迫了,心緒如潮,不得入睡,只有借酒消愁。酒吃得多了,覺也睡得濃了。功效一醒覺來,天已大亮。但昨夜之神情,卻已然如隔在胸,所以一路身便要詢問意中懸懸之事。因而,她急問清算衡宇,啟戶卷簾的侍女:海棠花若何樣了?侍女看了一看,笑回道:“還不錯,一夜風雨,海棠一點兒沒變!”女主人聽了,嗔嘆道;“傻丫頭,你可知道那海棠花叢已是紅的見少,綠的見多了嗎!?”
這句對白寫出了詩畫所不能道,寫出了傷春易春的閨中人復雜的神氣口吻,可謂“傳神之筆。
作者以“濃睡”、“殘酒”搭橋,寫出了白夜至晨的時間變化和心理演變。然后一個“卷簾”,點破日曙天明,巧妙得當。然而,問卷簾之人,卻一字不提所問何事,只于答話中透露出謎底。
真是絕妙工巧,不著痕跡。詞人為花而喜,為花而悲、為花而醉、為花而嗔,實則是傷春惜春,以花自喻,慨嘆自己的青春易逝。
本篇是李清照早期的詞作之一。詞中充分體現出作者對大自然、對春天的熱愛。這是一首小令,內容也很簡單。它寫的是春夜里大自然經歷了一場風吹雨打,詞人預感到庭園中的花木必然是綠葉繁茂,花事凋零了。因此,翌日清晨她急切地向“卷簾人”詢問室外的變化,粗心的“卷簾人”卻答之以“海棠依舊”。對此,詞人禁不住連用兩個“知否”與一個“應是”來糾正其觀察的粗疏與回答的錯誤。“綠肥紅瘦”一句,形象地反映出作者對春天將逝的惋惜之情。
《武陵春》
原文: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譯文: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惱人的風雨停歇了,枝頭的花朵落盡了,只有沾花的塵土猶自散發出微微的香氣。抬頭看看,日已高,卻仍無心梳洗打扮。春去夏來,花開花謝,亙古如斯,唯有傷心的人、痛心的事,令我愁腸百結,一想到這些,還沒有開口我就淚如雨下。
塵香:落花觸地,塵土也沾染上落花的香氣。花已盡:《詞譜》、清萬樹《詞律》作“春已盡”。日晚:《花草粹編》作“日落:《詞譜》、《詞匯》、清萬樹《詞律》作“日曉”。物是人非:事物依舊在,人不似往昔了。三國曹丕《與朝歌令吳質書》:“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宋賀鑄《雨中花》:“人非物是,半晌鸞腸易斷,寶勒空回。”淚先:《彤管遺編》、《彤管摘奇》作“淚珠”。沈際飛《本草堂詩余》注:“一作珠,誤”。《崇禎歷城縣志》作“欲淚先流:誤刪“語”字。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聽人說雙溪的春色還不錯,那我就去那里劃劃船,姑且散散心吧。唉,我真擔心啊,雙溪那葉單薄的小船,怕是載不動我內心沉重的憂愁啊!
聞說:清葉申薌輯《天籟軒詞選》作“聞道”。“春尚好:明程明善輯《嘯余譜》作“春向好”。“雙溪:水名,在浙江金華,是唐宋時有名的風光佳麗的游覽勝地。有東港、南港兩水匯于金華城南,故曰“雙溪”。《浙江通志》卷十七《山川九》引《名勝志》:“雙溪,在(金華)城南,一曰東港,一曰南港。東港源出東陽縣大盆山,經義烏西行入縣境,又匯慈溪、白溪、玉泉溪、坦溪、赤松溪,經石碕巖下,與南港會。南港源出縉云黃碧山,經永康、義烏入縣境,又合松溪、梅溪水,繞屏山西北行,與東港會與城下,故名。”擬:準備、打算。“也擬:也想、也打算。宋姜夔《點絳唇》:“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辛棄疾《摸魚兒》:“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輕舟:《匯選歷代名賢詞府》、清陸昶《歷朝名媛詩詞》作“扁舟”。舴艋:小舟也,見《玉篇》及《廣韻》。“舴艋舟:小船,兩頭尖如蚱蜢。《藝文類聚》卷七一·南朝宋《元嘉起居注》:“余姚令何玢之造作平牀,乘船舴艋一艘,精麗過常。”唐張志和《漁夫》詞:“釣臺漁父褐為裘,兩兩三三舴艋舟:又“霅溪灣里釣魚翁,舴艋為家西復東。”宋《金奩集·黃鐘宮·漁夫詞(十五首)》:“舴艋為家無姓名,胡蘆中有甕頭青。”元吳鎮《漁夫》詞:“舴艋為舟力幾多。江頭云雨半相和。”載:清萬樹《詞律》:“《詞統》、《詞匯》俱注‘載’字是襯,誤也。詞之前后結,多寡一字者頗多,何以見其為襯乎?查坦庵作,尾句亦云‘流不盡許多愁’可證。沈選有首句三句,后第三句平仄全反者,尾云‘忽然又起新愁’者,“愁從酒畔生”者,奇絕!案:‘流不盡’句,見趙師俠《武陵春·信豐揖翠閣》詞。趙師俠,又名師使,有《坦庵長短句》。”“載不動”句,宋鄭文寶《楊柳詞》:“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
重過圣女祠
李商隱
白石巖扉碧蘚滋,
上清淪謫得歸遲。
一春夢雨常飄瓦,
盡日靈風不滿旗。
萼綠華來無定所,
杜蘭香去未移時。
玉郎會此通仙籍,
憶向天階問紫芝。
注釋
⑴圣女祠:《水經·漾水注》“武都秦岡山,懸崖之側,列壁之上,有神像,若圖指狀婦人之容,其形上赤下白,世名之曰‘圣女神’。”武都,在今甘肅省武都縣,是唐代由陜西到西川的要道。
⑵白石巖扉:指圣女祠的門。巖扉即巖洞的門。孟浩然《夜歸鹿門歌》:“巖扉松徑長寂寥,惟有幽人自來去。”碧蘚滋:碧蘚即青苔。江淹《張司空華離情》:“閨草含碧滋。”
⑶上清:道教傳說中神仙家的最高天界。《靈寶本元經》:“四人天外曰三清境,玉清、太清、上清,亦名三天。”淪謫得歸遲:謂神仙被貶謫到人間,遲遲未歸。此喻自己多年蹉跎于下僚。淪:一作“論”。
⑷夢雨:迷濛細雨。屈原《九歌》“東風飄兮神靈雨。”王若虛《滹南詩話》引蕭閑語:“蓋雨之至細若有若無者謂之夢。”
⑸盡日:猶終日,整天。《淮南子·氾論訓》:“盡日極慮而無益于治,勞形竭智而無補于主。”靈風:神靈之風。《云笈七簽》:“靈風揚音,綠霞吐津。”不滿旗:謂靈風輕微,不能把旗全部吹展。
⑹萼綠華:傳說中女仙名。言是九嶷山中得道女子羅郁。晉穆帝時,夜降羊權家,贈權詩一篇,火浣手巾一方,金玉條脫各一枚。陶弘景《真誥·運象》說她年約二十,顏色絕整,曾于東晉升平三年十一月,夜降羊權家,從此常與往來,后授羊權以仙藥引其登仙。
⑺杜蘭香:神話傳說中的仙女。典出晉人曹毗所作《杜蘭香傳》。據傳她是后漢時人,三歲時為漁父收養于湘江邊,長至十余歲,有青童靈人自空而降,攜之而去。臨升天時謂其父曰:“我仙女杜蘭香也,有過謫人間,今去矣。”
⑻玉郎:道家所稱天上掌管神仙名冊的仙官。《金根經》:“青宮之內北殿上有仙格,格有學仙簿錄,及玄名年月深淺,金簡玉札,有十萬篇,領仙玉郎所掌也。”馮注引《登真隱訣》:“三清九宮并有僚屬,其高總稱曰道君,次真人、真公、真卿,其中有御史、玉郎,諸小輩官位甚多。”此引玉郎,或云自喻;或云喻柳仲郢,時柳奉調將為吏部侍郎,執掌官吏銓選。通仙籍:即取得登仙界的資格(古稱登第入仕為通籍)。仙籍:仙人的名籍。
⑼憶:此言想往、期望。天階:天宮的殿階。唐韓愈《月蝕詩效玉川子作》:“無梯可上天,天階無由有臣蹤。”問:求取。紫芝:一種真菌。古人以為瑞草。道教以為仙草。王充《論衡·驗符》:“建初三年,零陵泉陵女子傅寧宅,土中忽生芝草五本,長者尺四五寸,短者七八寸,莖葉紫色,蓋紫芝也。”《茅君內傳》:“句曲山有神芝五種,其三色紫,形如葵葉,光明洞徹,服之拜為龍虎仙君。”此喻指朝中之官職。
譯文
白石山巖的門扉,長滿了碧綠的苔蘚,從上清宮貶謫人間,她遲遲回不了天上。
整個春天,如夢的細雨經常飄灑在圣女祠瓦檐;從早到晚,輕柔的靈風無力吹動祠中的旗幡。
萼綠華到來時,沒有固定住所;杜蘭香歸去了,離而今怕沒多時。
玉郎曾在這里通過仙箓,憶起上天宮去摘取紫芝。
創作背景
題內的“圣女祠”,或以為實指陳倉(今陜西寶雞市東)的圣女神祠,李商隱在唐文宗開成二年(837年)冬自興元回長安時途經這里,曾作《圣女祠》詩。據張采田《玉溪生年譜會箋》,唐宣宗大中九年(855年)末至大中十年(856年)初,李商隱隨柳仲郢自梓州返回長安,重經舊地,因題作“重過圣女祠”。
關于此詩的創作契機,眾說紛紜。紀昀認為是“刺女道士之淫佚”。馮浩在比較前人評論的基礎上,認為詩人是“全以圣女自況”。但近人朱偰作《李商隱詩新詮》,則干脆將它們都列入愛情詩內,以為是為懷戀他在玉陽山學道時結識的女道友宋華陽姐妹而作。至于哪一種說法符合實際,尚待考證。
賞析
《重過圣女祠》是唐代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七律。此詩歌詠一位“上清淪謫”的圣女及其居所圣女祠。首聯點明“重過”和“淪謫”;頷聯寫圣女祠的景色,渲染祠堂的神秘氣氛;頸聯寫圣女行蹤飄忽;尾聯追述當年初過時的際遇,撫今追昔。全詩融合了詩人自己遇合如夢、無所依托的人生體驗,意境縹緲沉郁,含蓄地寄寓了詩人的今昔之感。
這是一首性質類似無題的有題詩。意境撲朔迷離,托寓似有似無,比有些無題詩更費猜詳。
詩的首聯是由即目所見的景物生出感慨:“白石巖扉碧蘚滋,上清淪謫得歸遲。”詩人先寫“圣女”的居處,“白石巖扉”的幽清與潔凈正暗合著她高潔清麗的氣質與風神。而“白石”與“碧蘚”的對襯,又鮮明地襯托出環境的蕭瑟與荒涼。這種環境氣氛,正暗示出圣女“上清淪謫得歸遲”的身份和遭際。詩人的這種強烈感受不是憑空而來的,詩題既是“重過”,便說明他想起了以前路過時的情景,十八年前的開成二年(837年)他在《圣女祠》一詩中,就發出過“何年歸碧落,此路向皇都”的叩問。但十八年過去了,淪謫的圣女依舊困守故地,而詩人自己也仍然過著天涯飄泊的幕從生活。面對苔蘚斑駁的石扉,詩人不能不由圣女的遭際中引起強烈的共鳴,在孤寂落寞的心境中唱出那飽受冷落與排斥的不平心聲。
如果說,首聯還只是取憑吊者的口吻來抒寫,那么,自頷聯以下,詩人則將自己的身世悲感與所歌詠的對象完全融合了起來,借圣女的口吻來訴說那無盡的幽怨“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夢雨”即如煙的春雨。以其飄忽不定,似有若無,便給人一種夢幻般的感受。“靈風”,紀昀以為典出《湘夫人》。其實,只是“好風”之意,李詩中,常有“何處西南待好風”這類詩句。詩人是在赴京途中暫時駐鞭于此,他所見到的春雨飄瓦、靈風鼓旗自然只是片刻間的景象,但他卻萌發出一種“盡日”不滿,“一春”常飄的感受,這種時空觀念上的錯覺,使詩句對細雨輕風態勢的描繪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值得玩味的是,詩人還在自然景物的描寫中,賦予了極為深廣的、多層次的內涵。本來,楚雨含情,自高唐神女的故事流傳以來,行云布雨就緊緊地和愛情的寄托聯系在一起。詩人則將這層含義不露痕跡地化入詩句里,借朦朧的春雨暗示被謫圣女對美好愛情的殷切期待,又進而借這種期待來寄寓自己對回歸朝廷的朦朧希望。這就大大地拓展了詩句的內涵,也形成了一個極為悠遠而又迷離的意境。而詩人在這種寄托中又隱含著好風不滿、遇合如夢的遺憾與幽怨,這就又使整個意境于朦朧中進而顯得極為沉郁了。此外,這一聯所顯示的整體氣氛也非常和諧。李商隱曾說過:“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無題》)這種悲劇性的美正反映著詩人對身世遇合的喟嘆,而這又是這首詩總體氣氛的基點。從上一聯開始,那種幽居獨處的孤寂生活,就為這一聯的以“夢雨”寄寓渺茫的愛情作了暗示。到這一聯,詩人便著力突出景物的如夢如幻,突出圣女夢一般的身世、期待與幽怨,使景物、人物、人的身世悲感與發自心靈的嘆息融為一體,共同處于夢幻似的朦朧氣氛中。其豐富深廣的內涵也就在這種悲劇性的美感中,得到了最充分最生動的表現。大概正是出于這樣一些原因,這一聯歷來都為人們所贊賞,成為古典詩歌的名句。
詩的后兩聯寫法與上兩聯不同,大致上是取反襯的筆法。一是以來去自由的仙人們反襯,二是以圣女昔日的仙境生活反襯。“蕚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蕚綠華和杜蘭香都是傳說中的仙女。說蕚綠華“來無定所”,可見和淪謫人間后困守一方的圣女不同;說杜蘭香“去未移時”,則恰與圣女的“得歸遲”形成鮮明的對照。這樣,就多側面地寫盡了圣女淪謫無援、寂寞長守的艱難處境,淋漓盡致地傾訴出內心的不平與哀怨。但孤獨的處境和長久的等待并不意味著幻滅,相反,理想的火焰總在寂寞中燃燒。昔日天宮的生活依舊時時闖入她的記憶里,激勵著,也支撐著她那朦朧的希望與期待。“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當年圣女登臨仙界時,就是玉郎援引的,她對這位仙官懷著怎樣的感激與眷戀呵。可那畢竟已成過去,一個“憶”字,說盡今昔區變。從當年與今日的極大反差中,透露出天差地別的滄桑之感,也使全詩前后回環,首尾圓合,十分精妙。而詩人自身的感受也就極自然地融入其中。
這首詩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淪謫不歸、幽居無托的圣女形象。有的研究者認為詩人是托圣女以自寓,有的則認為是托圣女以寫女冠。實際上圣女、女冠、作者,不妨說是三位而一體:明賦圣女,實詠女冠,而詩人自己的“淪謫歸遲”之情也就借圣女形象隱隱傳出。所謂“圣女祠”,大約就是女道觀的異名,這從七律《圣女祠》中看得相當清楚。所不同的,只是《圣女祠》借詠圣女而寄作者愛情方面的幽渺之思,而《重過圣女祠》則借詠圣女而寄其身世沉淪之慨罷了。清人錢泳評“夢雨”一聯道:“作縹緲幽冥之語,而氣息自沉,故非鬼派”(《履園譚詩》)。由于其中融合了詩人自己遇合如夢、無所依托的人生體驗,詩歌的意境才能在縹緲中顯出沉郁。尾聯在回顧往昔中所透露的人間天上之感,也隱然有詩人的今昔之感寄寓在里面。
《長壽樂·南昌生日》
宋代:李清照
微寒應候。望日邊六葉,階蓂初秀。愛景欲掛扶桑,漏殘銀箭,杓回搖斗。慶高閎此際,掌上一顆明珠剖。有令容淑質,歸逢佳偶。到如今,晝錦滿堂貴胄。
榮耀,文步紫禁,一一金章綠綬。更值棠棣連陰,虎符熊軾,夾河分守。況青云咫尺,朝暮重入承明后。看彩衣爭獻,蘭羞玉酎。祝千齡,借指松椿比壽。
《長壽樂·南昌生日》譯文
微冷的應和時節,期盼著太陽早些升起,臺階前的蓂莢已長出六片葉子了,已經是初六了。冬天的太陽剛剛升起,天將破曉,春天不久將來臨。就在這時你(指壽星)出生在一個顯赫的家庭,家中視你為掌上明珠。你擁有不俗姿容、賢淑品德、良好教養,嫁給了一個好丈夫。到如今,你生活在的晝錦堂已經是兒孫滿堂,而且個個都是有出息的達官貴人了。
光榮啊,你的家庭成員已經進入朝庭中樞,一個個身佩金印綠綬位列三公。可更喜的是你的兩個兒子他們兄弟倆福蔭不斷,他們持虎符乘熊軾車,成為了地方太守。他們的未來不可限量,而且很快就會高升,進入中樞成為皇帝倚重的大臣。看,他們兄弟倆穿著彩衣紛紛上前向你拜壽,向你敬獻美食和美酒。祝賀你長命百歲,與松椿同壽。
《長壽樂·南昌生日》注釋
《長壽樂》詞牌名。這是一首祝壽詞,對像是一位封號“南昌”的貴婦。徐培均在《關于李清照兩首詞的箋證》中認為是李清照寫給韓肖胄的母親的。
應候:應和節令。
六葉階蓂[míng]初秀:階前蓂莢初生六葉。傳說此草月初日生一葉。已生六葉知為初六。
愛景:冬日之光。《初學記·歲時部上·冬四》:“杜預注《左傳》曰:冬日可愛,夏日可畏。”景:日。扶桑:傳說中太陽升起的地方的大樹。《山海經·海外東經》:“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郭璞注:“扶桑,木也。”
漏殘銀箭:指天將向曉。漏殘,漏壺中的水將要滴盡。銀箭,用在漏壺中刻有度數的標尺。
杓[biāo]回搖斗:意謂斗柄東回,春天來到。杓:北斗第五、六、七顆星的名稱。又稱斗柄、杓星。
高閎[hóng]:高門,顯赫的門庭。
剖:出生。
歸:出嫁。
晝錦:原意謂貴顯還鄉。《史記·項羽本紀》:“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誰知之者?”這里或指韓琦所建晝錦堂。《宋史·韓肖胄傳》:“琦守相,作晝錦堂,治作榮歸堂,肖胄又作榮事堂,三世守鄉郡,人以為榮。”
紫禁:以紫微星垣比喻皇帝的居處,故稱皇宮為紫禁。《文選·謝莊〈宋孝武宣貴妃誄〉》:“掩彩瑤光,收華紫禁。”李善注:“王者之宮,以象紫微,故謂宮中為紫禁。”
“一一”句:意謂都是高官。出自《漢書·百官公卿表上》:“相國、丞相,皆秦官,金印紫綬。”
棠棣[dì]連陰:意謂兄弟福蔭相繼不斷。棠棣:指兄弟。棠陰:《詩·召南·甘棠》謂周時召伯巡行南國,曾在甘棠樹陰下聽訟斷案,后人思之,不忍伐其樹。陰:同“蔭”。
虎符:銅鑄的虎形兵符,背有銘文。作為古代調兵遣將的信物,分為兩半,右半留京師,左半授予統兵將帥或地方官吏。調兵時由使臣持符驗合方能生效。詳見《史記·信陵君傳》。熊軾:古代高級高員所乘車,車前橫軾作伏熊形。后用以指公卿和地方長官。詳見《后漢書·輿服志上》。
夾河分守:意謂壽主有二子皆為郡守。《漢書·杜周傳》:“始周為庭史,有一馬。及久任事,列三公,而兩子夾河為郡守,家訾累巨萬矣。”
青云咫尺:青云:指高位。《史記·范雎蔡澤列傳》:“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云之上。’”咫尺:猶“一步之遙”。
朝暮句:朝暮,猶早晚。承明:即承明廬,漢代皇帝侍臣入值之所,此處言壽主二子不久將成為皇帝身邊的高官。
蘭羞玉酎[zhòu]:指香美的食品。玉酎:指復釀的醇美之酒。
松椿[chūn]比壽:祝壽之辭。詳見《詩·小雅·天保》。《詩序》謂《天保》篇:“下報上也。”意謂群臣為君主祝福,詩中有“如松柏之茂”等祝詞。又《莊子·逍遙游》有以大椿比歲之句。此處均有所取意。松椿:古人認為最長壽的兩種樹。
《長壽樂·南昌生日》創作背景
《長壽樂·南昌生日》是由著名的李清照研究學者王學初從《截江網》整理出來,詞作者撰名為“易安夫人”,宋代女性詞人以易安為號,又有如此高寫詞水準的惟李清照一人,但同時王學初也指出“未見宋人以‘易安夫人’稱呼 李清照”,故把此詞劃為疑是李清照。這種劃分也被多數學者接受,如學者楊合林的《李清照集》收錄了十首存疑作品,而這首《長壽樂·南昌生日》正是其中一首;周玉清的《李清照評傳》也贊同王學初先生的說法,也是把《長壽樂·南昌生日》放入到疑是李清照作品之中;陳祖美的《李清照詩詞文選評》中沒有收錄這首《長壽樂·南昌生日》,但在李清照臨安時作品選評中談到此詞并認為是李清照后期所作,所以正式不收錄,但又認可有一定可能性為李清照所作。
黃墨谷在他的《重輯李清照集·漱玉詞》中也談到這首《長壽樂·南昌生日》,但他認為此詞詞風不類李清照,所以偏向于此詞非李清照所作,詞也沒有被他收錄到《重輯李清照集·漱玉詞》中。
上海社科院研究員徐培均于1999年10月的“濟南李清照學術討論會”中發表論文指出他在王學初的基礎上,大量研究李清照與韓氏家族的淵源并與《長壽樂·南昌生日》中的內容相互印證得出此詞是李清照為韓肖胄母親文氏所作的結論。
作者的歸屬是不是李清照,創作背景自然也有所區別。
《長壽樂·南昌生日》如果不是李清照的作品,那么光就背景而言就相對簡單的多了,應該是某位當時社會的上層人物在為封號為“南昌夫人”貴婦的生日賀詞,光就字面上推測應該是貴婦人的晚輩親屬所寫。但如果是李清照所著,寫作背景時間是在北宋還是南宋?著名學者陳祖美在《李清照詩詞文選評》中分析此篇寫作手法老練純熟,當為李清照南渡后定居臨安時的作品,并且認為正是李清照晚年的失意,特別是李清照無嗣,所以特別羨慕“南昌夫人”有兩個好兒子。
《長壽樂·南昌生日》賞析
這是一篇壽詞,詞人始終對壽星的家庭榮耀進行夸贊,字里行間透露出作者對壽星主人充滿了敬意,特別是對壽星有兩個好兒子好生羨慕。
詞的上半闋主要是寫壽星本人,手法采用順序結構寫作,白描手法直接來講述壽星本人及其家庭。其中“葉階蓂初秀”說明了壽星出生在初六日。接著就說她從小生活在一個有良好教育的家庭,在家庭里就像冬日的陽光和標志著春天來臨的星斗,被視為掌上明珠。再接贊美“南昌”長得美而賢惠,嫁了一個難得的好丈夫。到如今,兒孫滿堂,且都是錦衣還鄉的高官顯宦。
詞的下半闋就是采用大量的用典手法來寫壽星的兩個兒子。夸其人不如夸其子,作者深諧此道。大量貼切的典故贊譽壽星的兩個兒子。如“棠棣連陰”、“虎符熊軾”、“夾河分守”、“青云咫尺”。不管是那個母親聽了別人這樣贊自己的兒子肯定心花怒放。
因為是應酬壽詞,無非是善頌善禱,應世隨俗而已,所以難得有佳句,因此有人以此來說明此詞不是李清照所作。其實詞中贊美頌詞寫的委婉含蓄,比喻貼切,用典自然,表現了作者較高的語言修養,也是賀壽詞中的佳品。徐培均也是以此來說明此詞風格為什么與李清照的一貫風格不符,實為體裁所限。
《長壽樂·南昌生日》作者介紹
李清照(1084年3月13日~1155年5月12日)號易安居士,漢族,山東省濟南章丘人。宋代(南北宋之交)女詞人,婉約詞派代表,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所作詞,前期多寫其悠閑生活,后期多悲嘆身世,情調感傷。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論詞強調協律,崇尚典雅,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反對以作詩文之法作詞。能詩,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時詠史,情辭慷慨,與其詞風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詞》,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詞》輯本。今有《李清照集校注》
醉花陰
宋代:李清照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櫥 通:廚)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人比 一作:人似;銷 一作:消)
譯文
薄霧彌漫,云層濃密,日子過得愁煩,龍腦香在金獸香爐中繚裊。又到了重陽佳節,臥在玉枕紗帳中,半夜的涼氣剛將全身浸透。
在東籬邊飲酒直到黃昏以后,淡淡的黃菊清香溢滿雙袖。莫要說清秋不讓人傷神,西風卷起珠簾,簾內的人兒比那黃花更加消瘦。
注釋
1、云:《古今詞統》等作“雰”,《全芳備祖》作:“陰”。永晝:漫長的白天。
2、瑞腦:一種薰香名。又稱龍腦,即冰片。消:一本作“銷”,《花草粹編》等作“噴”。金獸:獸形的銅香爐。
3、重陽:農歷九月九日為重陽節。《周易》以“九”為陽數,日月皆值陽數,并且相重,故名。這是個古老的節日。南梁庾肩吾《九日侍宴樂游苑應令詩》:“朔氣繞相風,獻壽重陽節。”
4、紗廚:即防蚊蠅的紗帳。宋周邦彥《浣溪沙》:“薄薄紗櫥望似空,簟紋如水浸芙蓉。”櫥,《彤管遺篇》等作“窗”。
5、涼:《全芳備祖》等作“秋”。
6、東籬:泛指采菊之地。陶淵明《飲酒詩》:“采菊東籬下,悠悠見南山。”為古今艷稱之名句,故“東籬”亦成為詩人慣用之詠菊典故。唐無可《菊》:“東籬搖落后,密艷被寒吹。夾雨驚新拆,經霜忽盡開。”
7、暗香:這里指菊花的幽香。《古詩十九首·庭中有奇樹》:“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這里用其意。
8、消魂:形容極度憂愁、悲傷。消:一作“銷”。
9、西風:秋風。
10、比:《花草粹編》等作“似”。黃花:指菊花。《禮記·月令》:“鞠有黃華”。鞠,本用菊。唐王績《九月九日》:“忽見黃花吐,方知素節回。”
賞析
這一首詞是作者婚后所作,抒發的是重陽佳節思念丈夫的心情。傳說李清照將這首詞寄給趙明誠后,惹得明誠比試之心大起,遂三夜未眼,作詞數闋,然終未勝過清照的這首《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這一天從早到晚,天空都是布滿著“薄霧濃云”,這種陰沉沉的天氣最使人感到愁悶難捱。外面天氣不佳,只好待在屋里。永晝,一般用來形容夏天的白晝,這首詞寫的是重陽,即農歷九月九日,已到秋季時令,白晝越來越短,還說“永晝”,這只是詞人的一種心理感覺。時間對于歡樂與愁苦的心境分別具有相對的意義,在歡樂中時間流逝得快,在愁苦中則感到時間的步履是那樣緩慢。一個人若對“薄霧濃云”特別敏感,擔心白天總也過不完,那么,她的心境定然不舒暢。李清照結婚不久,就與相愛至深的丈夫趙明誠分離兩地,這時她正獨守空房,怪不得感到日長難捱了。這里雖然沒有直抒離愁,但仍可透過這層灰蒙蒙的“薄霧濃云”,窺見女詞人的內心苦悶。“瑞腦消金獸”這一句,便是轉寫室內情景:她獨自個兒看著香爐里瑞腦香的裊裊青煙出神,真是百無聊賴。又是重陽佳節了,天氣驟涼,睡到半夜,涼意透入帳中枕上,對比夫婦團聚時閨房的溫馨,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上闕寥寥數句,把一個閨中少婦心事重重的愁態描摹出來。她走出室外,天氣不好;待在室內又悶得慌;白天不好過,黑夜更難挨;坐不住,睡不寧,真是難以將息。“佳節又重陽”一句有深意。古人對重陽節十分重視。這天親友團聚,相攜登高,佩茱萸,飲菊酒。李清照寫出“瑞腦消金獸”的孤獨感后,馬上接以一句“佳節又重陽”,顯然有弦外之音,暗示當此佳節良辰,丈夫不在身邊,“遍插茱萸少一人”,不禁叫她“每逢佳節倍思親”。“佳節又重陽”一個“又”字,是有很濃的感情色彩的,突出地表達了她的傷感情緒。緊接著兩句:“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丈夫不在家,玉枕孤眠,紗帳內獨寢,難免有孤寂之感。“半夜涼初透”,不只是時令轉涼,而是別有一番凄涼滋味。
下闕寫重陽節這天黃昏賞菊東籬、借酒澆愁的情景。把酒賞菊本是重陽佳節的一個主要節目,大概為了應景,李清照在屋里悶坐了一天,直到傍晚得時候,才強打精神“東籬把酒”來了。可是,這并未能寬解一下愁懷,反而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感情波瀾。重陽是菊花節,菊花開得極盛極美,她一邊飲酒,一邊賞菊,染得滿身花香。然而,她又不禁觸景傷情,菊花再美,再香,也無法送給遠在異地的親人。“有暗香盈袖”一句,化用了《古詩十九首》“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句意。“暗香”,通常指梅花。“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就是北宋詩人林逋詠梅花的名句。這里則以“暗香”指代菊花。菊花經霜不落,傲霜而開,風標與梅花相似,暗示詞人高潔的胸襟和脫俗的情趣。同時也流露出了“馨香滿懷袖,路遠莫致之”的深深遺憾。這是暗寫她無法排遣的對丈夫的思念。她實在情不自禁,再無飲酒賞菊的意緒,于是匆匆回到閨房。“莫道不消魂”句寫的是晚來風急,瑟瑟西風把簾子掀起了,人感到一陣寒意。聯想到剛才把酒相對的菊花,菊瓣纖長,菊枝瘦細,而斗風傲霜,人則悲秋傷別,消愁無計,此時頓生人不如菊之感。以“人比黃花瘦”作結,取譬多端,含蘊豐富。
這首詞在藝術上的一個特點是“物皆著我之色彩”,從天氣到瑞腦金獸、玉枕紗廚、簾外菊花,詞人用她愁苦的心情來看這一切,無不涂上一層愁苦的感情色彩。在結構上自起句至“有暗香盈袖”,都是鋪敘筆法;而把節日離索的刻摯深情留在結拍,使它如高峰突起。“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成為全篇最精彩之筆。以花木之“瘦”,比人之瘦,詩詞中不乏類似的句子,這是因為正是“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這三句,才共同創造出一個凄清寂寥的深秋懷人的境界。“莫道不消魂”,直承“東籬把酒”以“人擬黃花”的比喻,與全詞的整體形象相結合。“簾卷西風”一句,更直接為“人比黃花瘦”句作環境氣氛的渲染,使人想象出一幅畫面:重陽佳節佳人獨對西風中的瘦菊。有了時令與環境氣氛的烘托,“人比黃花瘦”才有了更深厚的寄托,此句也才能為千古傳誦的佳句。
這首詞的另一個特點是含蓄。唐司空圖認為含蓄的主要特征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語不涉及,若不堪憂。”(《詩品·含蓄》)從字面上來看,這一首《醉花陰》沒有寫離別之苦,相思之情,但仔細尋味,它的每個字都浸透了這一點。從她不時去看香爐里的瑞腦燃燒了多少(也即時間過去了多少)的細節中,讀者可以感到她簡直是度日如年。白天好不容易挨過去了,晚上更加難捱。李清照不直接寫“每逢佳節倍思親”,而是寫失眠,寫一直到半夜都沒有睡著。看來她不只是身體感到涼,主要的還是內心感到涼。于是她對趙明誠那苦苦思念之情便從字里行間洋溢而出。讀罷全詞,一位不堪忍受離別之苦的少婦形象生動地立在讀者眼前。
這首詞明白如話,沒有冷澀難懂之處,表達的感情卻十分的深沉細膩。暢達與深沉相結合,這也正是李清照詞風的一個重要特點。
《永遇樂》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譯文] 落日仿佛熔化的金子一樣燦爛,傍晚的云彩在太陽的余輝照耀下飄蕩在空中,也像玉璧一樣光彩奪目。
[出自] 李清照 《永遇樂》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注釋:
落日熔金:落日的顏色好像熔化的黃金。
合璧:像璧玉一樣合成一塊。
吹梅笛怨:指笛子吹出《梅花落》曲幽怨的聲音。
次第:接著,轉眼。
中州:這里指北宋汴京。
三五:指元宵節。
鋪翠冠兒:飾有翠羽的女式帽子。
捻金雪柳:元宵節女子頭上的裝飾。
簇帶:妝扮之意。
譯文1:
落日仿佛熔化的金子一樣燦爛,傍晚的云彩在太陽的余輝照耀下飄蕩在空中,也像玉璧一樣光彩奪目。新生的柳葉如綠煙點染,《梅花落》的笛曲中傳出聲聲幽怨。春天的氣息已露倪端。但在這元宵佳節融和的天氣,又怎能知道不會有風雨出現?那些酒朋詩友駕著華麗的車馬前來相召,我只能報以婉言,因為我心中愁悶焦煩。
記得汴京繁盛的歲月,閨中有許多閑暇,特別看重這正月十五。帽子鑲嵌著翡翠寶珠,身上帶著金捻成的雪柳,個個打扮得俊麗翹楚。如今容顏憔悴,頭發蓬松也無心梳理,更怕在夜間出去。不如從簾兒的底下,聽一聽別人的歡聲。
譯文2:
落日的余暉流金般燦爛耀眼,暮云浮動如玉璧相合,恍惚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染綠的柳樹上煙云朦朧,笛聲中的《梅花落》曲調哀怨,人間的春色剛剛顯露。元宵佳節雖然暖日融融,誰能說轉眼之間不會來一場風雨?那些乘著香車寶馬的詩朋酒友邀我出游,我一一婉言謝絕,不愿出去。
還記得當年汴京繁盛的年月,我有的是閑暇游樂時間,那時最偏重正月十五元宵節。我和閨中同伴都帶著翠羽的帽子,插著捻金的雪柳,一個個穿戴打扮得整整齊齊歡笑蜂擁地去參加游樂。可是如今呢?我已是一個憔悴滿容、蓬頭亂發、鬢發斑白的衰老婦人,更怕夜間出去。不如掩在窗簾兒底下,聽聽別人家的歡聲笑語。
譯文3:
落日像熔化的金子一樣,晚云像合攏的白玉一樣,此刻你在哪里?籠煙的翠條涂染想象的青綠,應節的笛管吹出落梅花一曲,我的心頭可有幾絲春?元宵佳節理當慶祝,況且天氣晴朗。轉眼間可有想不到的風和雨?我辭謝朋友們看燈的邀請。
不由得憶起汴京舊王朝,閨門中生活得自由逍遙。打早盼望著十五鬧元宵,發插捻金雪柳,頭戴鋪翠帽,當年裝扮好,姊妹比俊俏,現如今頭如飛蓬形枯槁。今昔元宵節,不如靠在門邊冷眼看,聽聽簾外一片歡騰。
賞析:
上片寫今年元宵節的情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著力描繪元夕絢麗的暮景,寫的是落日的光輝,像熔解的金子,一片赤紅璀璨;傍晚的云彩,圍合著璧玉一樣的圓月。兩句對仗工整,辭采鮮麗,形象飛動。但緊接著一句“人在何處”,卻宕開去,是一聲充滿迷惘與痛苦的長嘆。這里包含著詞人由今而昔、又由昔而今的意念活動。置身表面上依然熱鬧繁華的臨安,恍惚又回到“中州盛日”,但旋即又意識到這只不過是一時的幻覺,因而不由自主地發出“人在何處”的嘆息。這是一個飽經喪亂的人似曾相識的情景面前產生的一時的感情活動,看似突兀,實則含蘊豐富,耐人咀嚼。“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三句,又轉筆寫初春之景:濃濃的煙靄的熏染下,柳色似乎深了一些;笛子吹秦出哀怨的《梅花落》曲調,原來先春而開的梅花已經凋謝了。這眼前的春意究竟有多少呢?“幾許”是不定之詞,具體運用時,意常側重于少。“春意知幾許”,實際上是說春意尚淺。詞人不直說梅花已謝而說“吹梅笛怨”,借以抒寫自己懷念舊都的哀思。正因為這樣,雖有“染柳煙濃”的春色,卻只覺春意味少。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承上描寫作一收束。佳節良辰,應該暢快地游樂了,卻又突作轉折,說轉眼間難道就沒有風雨嗎?這種突然而起的“憂愁風雨”的心理狀態,深刻地反映了詞人多年來顛沛流離的境遇和深重的國難家愁所形成的特殊心境“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詞人的晚景雖然凄涼,但由于她的才名家世,臨安城中還是有一些貴家婦女乘著香車寶馬邀她去參加元宵的詩酒盛會。只因心緒落寞,她都婉言推辭了。這幾句看似平淡,卻恰好透露出詞人飽經憂患后近乎漠然的心理狀態。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由上片的寫今轉為憶昔。中州,本指今河南之地,這里專指汴京;三五,指正月十五元宵節。遙想當年汴京繁盛的時代,自己有的是閑暇游樂的時間,而最重視的是元宵佳節。“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這天晚上,同閨中女伴們戴上嵌插著翠鳥羽毛的時興帽子,和金線捻絲所制的雪柳,插戴得齊齊整整,前去游樂。這幾句集中寫當年的著意穿戴打扮,既切合青春少女的特點,充分體現那時候無憂無慮的游賞興致,同時也從側面反映了汴京的繁華熱鬧。以上六句憶昔,語調輕松歡快,多用當時俗語,宛然少女心聲。
但是,昔日的繁華歡樂早已成為不可追尋的幻夢,“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歷盡國破家傾、夫亡親逝之痛,詞人不但由簇帶濟楚的少女變為形容憔悴、蓬頭霜鬢的老婦,而且心也老了,對外面的熱鬧繁華提不起興致,懶得夜間出去。“盛日”與“如今”兩種迥然不同的心境,從側面反映了金兵南下前后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和詞人相隔霄壤的生活境遇,以及它們詞人心靈上投下的巨大陰影。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卻又橫生波瀾,詞人一方面擔心面對元宵勝景會觸動今昔盛衰之慨,加深內心的痛苦;另一方面卻又懷戀著往昔的元宵盛況,想觀賞今夕的繁華中重溫舊夢,給沉重的心靈一點慰藉。這種矛盾心理,看來似乎透露出她對生活還有所追戀的向往,但骨子里卻蘊含著無限的孤寂悲涼。面對現實的繁華熱鬧,她卻只能隔簾笑語聲中聊溫舊夢。這是何等的悲涼!
念奴嬌·春情
作者:李清照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
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
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
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欄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注釋
險韻:以生僻字協韻寫詩填詞。
扶頭酒:能讓人精神振作的好酒,飲多則易醉。一說“扶頭”為酒名。
玉闌干:白石欄桿。
香消:香爐中的香已燒盡。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出自《世說新語·賞譽》。初引:葉初長。
譯文
蕭條冷落的庭院里,吹來了斜風細雨,一層層的院門緊緊關閉。春天的嬌花開即將放,嫩柳也漸漸染綠。寒食節即將臨近,又到了令人煩惱的時日,推敲險仄的韻律寫成詩篇,從沉醉的酒意中清醒,還是閑散無聊的情緒,別有一番閑愁在心頭。遠飛的大雁盡行飛過,可心中的千言萬語卻難以托寄。連日來樓上春寒泠冽,簾幕垂得低低。玉欄桿我也懶得憑倚。錦被清冷,香火已消,我從短夢中醒來。這情景,使本來已經愁緒萬千的我不能安臥。清晨的新露涓涓,新發出的桐葉一片湛綠,不知增添了多少游春的意緒。太陽已高,晨煙初放,再看看今天是不是又一個放晴的好天氣。
賞析
這是一首懷人之作。它敘寫了寒食節時對丈夫的懷念。開頭三句寫環境氣候,景色蕭條。柳、花而用“寵”、“嬌”修飾,隱有妒春之意。接著寫作詩填詞醉酒,但閑愁卻無法排解,已有萬般怨尤。一句“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道出詞人閑愁的原因:自己思念遠行的丈夫,“萬千心事”卻無法捎寄。下闋開頭三句,寫出詞人懶倚欄桿的愁悶情志,又寫出她獨宿春閨的種種感覺。“不許愁人不起”,寫出作者已失去支撐生活的樂趣。“清露”兩句轉寫新春的可愛,因之產生游春心思。結尾兩句最為佳妙:天已放晴,卻擔心是否真晴,那種心有余悸的感覺,表現得極為凄迷。
《清平樂·年年雪里》
宋代:李清照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
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
《清平樂·年年雪里》譯文
小時候每年下雪,我常常會沉醉在插梅賞梅的興致中。后來雖然梅枝在手,卻無好心情去賞玩,只是漫不經心地揉搓著,不知不覺淚水沾滿了衣裳。
今年又到梅花開放的時候,我卻漂泊天涯,兩鬢稀疏的頭發也已斑白。看著那晚來的風吹著開放的梅花,大概也難見它的絢爛了。
《清平樂·年年雪里》注釋
挼(ruó):揉搓。
海角天涯:猶天涯海角。本指僻遠之地,這里當指臨安。
蕭蕭兩鬢生華:形容鬢發華白稀疏的樣子。
看取:是觀察的意思。觀察自然界的“風勢”。故應:還應。
《清平樂·年年雪里》賞析
此詞是李清照晚年所作,借賞梅自嘆身世。詞人截取早年、中年、晚年三個不同時期賞梅的典型畫面,深刻地表現了自己早年的歡樂,中年的悲戚,晚年的淪落,對自己一生的哀樂作了形象的概括與總結。
上片憶舊。
第一層“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開頭兩句回憶早年與趙明誠共賞梅花的生活情景:踏雪尋梅折梅插鬢多么快樂!多么幸福!這“醉”字,不僅是酒醉,更表明女詞人為梅花、為愛情、為生活所陶醉。她早年寫下的詠梅詞《漁家傲》中有句云:“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共賞金尊沉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可作為“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的注腳。
第二層“挼盡梅花無好意,贏得滿衣清淚。”寫喪偶之后。李清照在抒情時善于將無形的內心感情通過有形的外部動作表現出來,如“倚樓無語理瑤琴”(《浣溪沙》),“更挼殘芯,更捻余香,更得些時”(《訴衷情》),“夜闌猶剪燭花弄”(《蝶戀花》)。花還是昔日的花,然而花相似,人不同,物是人非,怎不使人傷心落淚呢?李清照婚后,夫妻志同道合、伉倆相得,生活美滿幸福。但是,時常發生的短暫離別使她識盡離愁別苦。在婚后六、七年的時間里,李趙兩家相繼罹禍,緊接著就開始了長期的“屏居鄉里”的生活。生活的坎坷使她屢處憂患,飽嘗人世的艱辛。當年那種賞梅的雅興大減。這兩句寫的就是詞人婚后的這段生活,表現的是一種百無聊賴、憂傷怨恨的情緒。本詞中“挼盡”二句,說把梅花揉碎,心情很不好,眼淚把衣襟都濕透了。插梅與挼梅,醉賞梅花與淚灑梅花,前后相比,一喜一悲,反映了不同的生活階段與不同的心情。
下片傷今。
第一層“今年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生華”意為生長白發。詞人漂泊天涯,遠離故土,年華飛逝,兩鬢斑白,與上片第二句所描寫的梅花簪發的女性形象遙相對照。
第二層“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又扣住賞梅,以擔憂的口吻說出:“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看取意為看著。晚來風急,恐怕落梅已盡,想賞梅也看不成了。早年青春佳偶,人與梅花相映。中年迭經喪亂,心與梅花共碎。晚年漂泊天涯,不想再看梅花委地飄零。詞人南渡后,特別是丈夫去世后更是顛沛流離,淪落漂零。生活的折磨使詞人很快變得憔悴蒼老,頭發稀疏,兩鬢花白。詞人說:如今雖然賞梅季節又到,可是哪里還有心思去插梅呢?而且看來晚上要刮大風,將難以晴夜賞梅了。而且一夜風霜,明朝梅花就要凋零敗落,即使想看也看不成了。
“看取晚來風勢,故應難看梅花”,可能還寄托著詞人對國事的憂懷。古人常用比興,以自然現象的風雨、風云,比政治形勢。這里的“風勢”既是自然的“風勢”,也是政治的“風勢”,即“國勢”。稍后于清照的辛棄疾的《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與此寓意相似,都寄寓著為國勢衰頹而擔憂的情緒。清照所說“風勢”,似乎是暗喻當時極不利的民族斗爭形勢;“梅花”以比美好事物,“難看梅花”,則是指國家的遭難,而且頗有經受不住之勢。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沒有賞梅的閑情逸致。身世之苦、國家之難糅合在一起,使詞的思想境界為之升華。
這首詞篇幅雖小,卻運用了多種藝術手法。從依次描寫賞梅的不同感受看,運用的是對比手法。賞梅而醉、對梅落淚和無心賞梅,三個生活階段,三種不同感受,形成鮮明的對比,在對比中表現詞人生活的巨大變化。從上下兩闋的安排看,運用的是襯托的手法,上闋寫過去,下闋寫現在,但又不是今昔并重,而是以昔襯今,表現出當時作者飄零淪落、哀老孤苦的處境和飽經磨難的憂郁心情。以賞梅寄寓自己的今昔之感和國家之憂,但不是如詠物詞之以描寫物態雙關人事,詞語平實而感慨自深,較之《永遇樂·落日镕金》一首雖有所不及,亦足動人。
這一首小詞,把個人身世與梅花緊緊聯系在一起,在梅花上寄托了遭際與情思,構思甚巧而寄托甚深。
《清平樂·年年雪里》創作背景
關于這首詞,大多研究者認為是李清照南渡后的作品。傳本《梅苑》收錄署名李清照五首詠梅詞。其中《滿庭芳》《玉樓春》《漁家傲》三首系早期所作,被收入《梅苑》無可懷疑。這首《清平樂》便是寫于李清照晚年的,是詞人對自己一生早、中、晚三期帶有總結性的追憶之作。
《清平樂·年年雪里》作者介紹
李清照(1084年3月13日~1155年5月12日)號易安居士,漢族,山東省濟南章丘人。宋代(南北宋之交)女詞人,婉約詞派代表,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所作詞,前期多寫其悠閑生活,后期多悲嘆身世,情調感傷。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論詞強調協律,崇尚典雅,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反對以作詩文之法作詞。能詩,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時詠史,情辭慷慨,與其詞風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詞》,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詞》輯本。今有《李清照集校注》。
《南歌子·天上星河轉》
宋代:李清照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涼生枕簟淚痕滋。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
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南歌子·天上星河》譯文
天上銀河星移斗轉,人間夜幕低垂。枕席透出絲絲秋涼,眼淚浸濕了席子。起身解下羅衣,姑且問問:“夜已經到什么時候了?”
這件穿了多年的羅衣,用青綠色的絲線繡成的蓮蓬已經變小,用金線縫成的蓮葉也稀疏了。天氣如舊時,羅衣如舊時,只有人的心情不似舊時了!
《南歌子·天上星河》注釋
南歌子:又名《斷腸聲》等。一說張衡《南都賦》的“坐南歌兮起鄭舞”,當系此調名之來源。而李清照此詞之立意,則與又名《腸斷聲》相合。
星河:銀河,到秋天轉向東南。
枕簟(diàn):枕頭和竹席。滋:增益,加多。
夜何其:《詩經·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夜已經到了什么時候了?”“其”,語助詞。
翠貼、金銷:即貼翠、銷金,均為服飾工藝。
情懷:心情。舊家:從前。《詩詞曲語辭匯釋》卷六:“舊家猶言從前,家為估量之辭。”其所引例中即有此句。
《南歌子·天上星河》賞析
這首《南歌子》所作年代不詳,但從抒發國破家亡之恨來看,似為流落江南后所作。
“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以對句作景語起,但非尋常景象,而有深情熔鑄其中。“星河轉”謂銀河轉動,一“轉”字說明時間流動,而且是頗長的一個跨度;人能關心至此,則其中夜無眠可知。“簾幕垂”言閨房中密簾遮護。簾幕“垂”而已,此中人情事如何,尚未可知。“星河轉”而冠以“天上”,是尋常言語,“簾幕垂”表說是“人間”的,卻顯不同尋常。“天上、人間”對舉,就有“人天遠隔”的含意,分量頓時沉重起來,似乎其中有沉哀欲訴,詞一起筆就先聲奪人。此詞直述夫妻死別之悲愴,字面上雖似平靜無波,內中則暗流洶涌。
前兩句蓄勢“涼生枕簟淚痕滋”一句。至直瀉無余。枕簟生涼,不單是說秋夜天氣,而是將孤寂凄苦之情移于物象。“淚痕滋”,所謂“悲從中來,不可斷絕”,至此不得不悲哀暫歇,人亦勞瘁。“起解羅衣聊問夜何其”,原本是和衣而臥,到此解衣欲睡。但要睡的時間已經是很晚了,開首的“星河轉”已有暗示,這里“聊問夜何其”更明言之。“夜何其”,其(jī),語助辭。“夜何其”出自《詩經·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半);夜如何其?夜繡(向)晨”,意思是夜深沉已近清晨。“聊問”是自己心下估量,此句狀寫詞人情態。情狀已出,心事亦露,詞轉入下片。
下片直接抒情“翠貼蓮蓬小,金銷藕葉稀”為過片,接應上片結句“羅衣”,描繪衣上的花繡。因解衣欲睡,看到衣上花繡,又生出一番思緒來,“翠貼”、“金銷”皆倒裝,是貼翠和銷金的兩種工藝,即以翠羽貼成蓮蓬樣,以金線嵌繡蓮葉紋。這是貴婦人的衣裳,詞人一直帶著,穿著。而今重見,夜深寂寞之際,不由想起悠悠往事。“舊時天氣舊時衣”,這是一句極尋常的口語,唯有身歷滄桑之變者才能領會其中所包含的許多內容,許多感情。“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句的“舊家時”也就是“舊時”。秋涼天氣如舊,金翠羅衣如舊,穿這羅衣的人也是由從前生活過來的舊人,只有人的“情懷”不似舊時了!尋常言語,反復誦讀,只覺字字悲咽。
以尋常言語入詞,是易安詞最突出的特點,字字句句鍛煉精巧,日常口語和諧入詩。這首詞看似平平淡淡,只將一個才女的心思娓娓道來,不驚不怒,卻感人至深。
《南歌子·天上星河》創作背景
這首《南歌子》為作者流落江南后所作。根據陳祖美《李清照簡明年表》,此詞應作于公元1129年(宋高宗建炎三年)深秋,趙明誠病卒后,詞人痛定思痛的一段時間。詞的節拍雖有“舊家”字樣,但此處并非以家喻國,而是一首悼亡詞,詞的每一句,都與作者丈夫生前的情事有關。
《南歌子·天上星河》作者介紹
李清照(1084年3月13日~1155年5月12日)號易安居士,漢族,山東省濟南章丘人。宋代(南北宋之交)女詞人,婉約詞派代表,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所作詞,前期多寫其悠閑生活,后期多悲嘆身世,情調感傷。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論詞強調協律,崇尚典雅,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反對以作詩文之法作詞。能詩,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時詠史,情辭慷慨,與其詞風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詞》,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詞》輯本。今有《李清照集校注》。
聲聲慢·尋尋覓覓
原文: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守著窗兒 一作:守著窗兒)
譯文
苦苦地尋尋覓覓,卻只見冷冷清清,怎不讓人凄慘悲戚。乍暖還寒的時節,最難保養休息。喝三杯兩杯淡酒,怎么能抵得住早晨的寒風急襲?一行大雁從眼前飛過,更讓人傷心,因為都是舊日的相識。
園中菊花堆積滿地,都已經憔悴不堪,如今還有誰來采摘?冷清清地守著窗子,獨自一個人怎么熬到天黑?梧桐葉上細雨淋漓,到黃昏時分,還是點點滴滴。這般情景,怎么能用一個“愁”字了結!
注釋
⑴尋尋覓覓:意謂想把失去的一切都找回來,表現非常空虛悵惘、迷茫失落的心態。
⑵凄凄慘慘戚戚:憂愁苦悶的樣子。
⑶乍暖還(huán)寒:指秋天的天氣,忽然變暖,又轉寒冷。
⑷將息:舊時方言,休養調理之意。
⑸怎敵他:對付,抵擋。晚:一本作“曉”。
⑹損:表示程度極高。
⑺堪:可。
⑻著:亦寫作“著”。
⑼怎生:怎樣的。生:語助詞。
⑽梧桐更兼細雨:暗用白居易《長恨歌》“秋雨梧桐葉落時”詩意。
⑾這次第:這光景、這情形。
⑿怎一個愁字了得:一個“愁”字怎么能概括得盡呢?
賞析
靖康之變后,李清照國破,家亡,夫死,傷于人事。這時期她的作品再沒有當年那種清新可人,淺斟低唱,而轉為沉郁凄婉,主要抒寫她對亡夫趙明誠的懷念和自己孤單凄涼的景況。此詞便是這時期的典型代表作品之一。
這首詞起句便不尋常,一連用七組疊詞。不但在填詞方面,即使在詩賦曲也絕無僅有。但好處不僅在此,這七組疊詞還極富音樂美。宋詞是用來演唱的,因此音調和諧是一個很重要的內容。李清照對音律有極深造詣,所以這七組疊詞朗讀起來,便有一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只覺齒舌音來回反復吟唱,徘徊低迷,婉轉凄楚,有如聽到一個傷心之極的人在低聲傾訴,然而她還未開口就覺得已能使聽眾感覺到她的憂傷,而等她說完了,那種傷感的情緒還是沒有散去。一種莫名其妙的愁緒在心頭和空氣中彌漫開來,久久不散,余味無窮。
心情不好,再加上這種乍暖還寒天氣,詞人連覺也睡不著了。如果能沉沉睡去,那么還能在短暫的時間內逃離痛苦,可是越想入眠就越難以入眠,于是詞人就很自然想起亡夫來。披衣起床,喝一點酒暖暖身子再說吧。可是寒冷是由于孤獨引起的,而飲酒與品茶一樣,獨自一人只會覺得分外凄涼。
端著一杯淡酒,而在這天暗云低,冷風正勁的時節,卻突然聽到孤雁的一聲悲鳴,那種哀怨的聲音直劃破天際,也再次劃破了詞人未愈的傷口,頭白鴛鴦失伴飛。詞人感嘆:唉,雁兒,你叫得這樣凄涼幽怨,難道你也像我一樣,老年失偶了嗎?難道也像我一樣,余生要獨自一人面對萬里層山,千山暮雪嗎?胡思亂想之下,淚光迷蒙之中,驀然覺得那只孤雁正是以前為自己傳遞情書的那一只。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舊日傳情信使仍在,而秋娘與蕭郎已死生相隔,人鬼殊途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這一奇思妙想包含著無限無法訴說的哀愁。
這時看見那些菊花,才發覺花兒也已憔悴不堪,落紅滿地,再無當年那種“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的雅致了。詞人想:以往丈夫在世時的日子多么美好,詩詞唱和,整理古籍,可如今呢?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受這無邊無際的孤獨的煎熬了。故物依然,人面全非。“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得似往時。”獨對著孤雁殘菊,更感凄涼。手托香腮,珠淚盈眶。怕黃昏,捱白晝。對著這陰沉的天,一個人要怎樣才能熬到黃昏的來臨呢?漫長使孤獨變得更加可怕。獨自一人,連時間也覺得開始變慢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了黃昏,卻又下起雨來。點點滴滴,淅淅瀝瀝的,無邊絲雨細如愁,下得人心更煩了。再看到屋外那兩棵梧桐,雖然在風雨中卻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兩相對比,自己一個人要凄涼多了。
急風驟雨,孤雁殘菊梧桐,眼前的一切,使詞人的哀怨重重疊疊,直至無以復加,不知怎樣形容,也難以表達出來。于是詞人再也不用什么對比,什么渲染,什么賦比興了,直截了當地說:“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簡單直白,反而更覺神妙,更有韻味,更堪咀嚼。相形之下,連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也稍覺失色。一江春水雖然無窮無盡,但畢竟還可形容得出。而詞人的愁緒則非筆墨所能形容,自然稍勝一籌。
前人評此詞,多以開端三句用一連串疊字為其特色。但只注意這一層,不免失之皮相。詞中寫主人公一整天的愁苦心情,卻從“尋尋覓覓”開始,可見她從一起床便百無聊賴,如有所失,于是東張西望,仿佛飄流在海洋中的人要抓到點什么才能得救似的,希望找到點什么來寄托自己的空虛寂寞。下文“冷冷清清”,是“尋尋覓覓”的結果,不但無所獲,反被一種孤寂清冷的氣氛襲來,使自己感到凄慘憂戚。于是緊接著再寫了一句“凄凄慘慘戚戚”。僅此三句,一種由愁慘而凄厲的氛圍已籠罩全篇,使讀者不禁為之屏息凝神。這乃是百感迸發于中,不得不吐之為快,所謂“欲罷不能”的結果。
“乍暖還寒時候”這一句也是此詞的難點之一。此詞作于秋天,但秋天的氣候應該說“乍寒還暖”,只有早春天氣才能用得上“乍暖還寒”。這是寫一日之晨,而非寫一季之候。秋日清晨,朝陽初出,故言“乍暖”;但曉寒猶重,秋風砭骨,故言“還寒”。至于“時候”二字,有人以為在古漢語中應解為“節候”;但柳永《永遇樂》云:“薰風解慍,晝景清和,新霽時候。”由陰雨而新霽,自屬較短暫的時間,可見“時候”一詞在宋時已與現代漢語無殊了。“最難將息”句則與上文“尋尋覓覓”句相呼應,說明從一清早自己就不知如何是好。
下面的“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風急”,正與上文“乍暖還寒”相合。古人晨起于卯時飲酒,又稱“扶頭卯酒”。這里說用酒消愁是不抵事的。至于下文“雁過也”的“雁”,是南來秋雁,正是往昔在北方見到的,所以說“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了。《唐宋詞選釋》說:“雁未必相識,卻云‘舊時相識’者,寄懷鄉之意。趙嘏《寒塘》:‘鄉心正無限,一雁度南樓。’詞意近之。”
上片從一個人尋覓無著,寫到酒難澆愁;風送雁聲,反而增加了思鄉的惆悵。于是下片由秋日高空轉入自家庭院。園中開滿了菊花,秋意正濃。這里“滿地黃花堆積”是指菊花盛開,而非殘英滿地。“憔悴損”是指自己因憂傷而憔悴瘦損,也不是指菊花枯萎凋謝。正由于自己無心看花,雖值菊堆滿地,卻不想去摘它賞它,這才是“如今有誰堪摘”的確解。然而人不摘花,花當自萎;及花已損,則欲摘已不堪摘了。這里既寫出了自己無心摘花的郁悶,又透露了惜花將謝的情懷,筆意比唐人杜秋娘所唱的“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要深遠多了。
從“守著窗兒”以下,寫獨坐無聊,內心苦悶之狀,比“尋尋覓覓”三句又進一層。“守著”句如依張惠言《詞選》斷句,以“獨自”連上文。秦觀(一作無名氏)《鷓鴣天》下片:“無一語,對芳樽,安排腸斷到黃昏。甫能炙得燈兒了,雨打梨花深閉門”,與此詞意境相近。但秦詞從人對黃昏有思想準備方面著筆,李則從反面說,好像天有意不肯黑下來而使人尤為難過。“梧桐”兩句不僅脫胎淮海,而且兼用溫庭筠《更漏子》下片“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詞意,把兩種內容融而為一,筆更直而情更切。最后以“怎一個愁字了得”句作收,也是蹊徑獨辟之筆。自庾信以來,或言愁有千斛萬斛,或言愁如江如海(分別見李煜、秦觀詞),總之是極言其多。這里卻化多為少,只說自己思緒紛茫復雜,僅用一個“愁”字如何包括得盡。妙在又不說明于一個“愁”字之外更有什么心情,即戛然而止,仿佛不了了之。表面上有“欲說還休”之勢,實際上已傾瀉無遺,淋漓盡致了。
這首詞大氣包舉,別無枝蔓,相關情事逐一說來,卻始終緊扣悲秋之意,深得六朝抒情小賦之神髓,而以接近口語的樸素清新的語言譜入新聲,運用凄清的音樂性語言進行抒情,又卻體現了倚聲家的不假雕飾的本色,誠屬個性獨具的抒情名作。
這首詞寫于李清照生活的后期。一題作“秋情”,賦秋就是賦愁,但這里的愁已不是女詞人閨中生活的淡淡哀愁,詞人經歷了國家危亡,故鄉淪陷,丈夫病逝,金石書畫全部散失,自己流落在逃難的隊伍中,飽經離亂,所以這里的愁是深愁,濃愁,無盡的愁。
詞一開頭就用了十四個疊字。“尋尋覓覓,”詞人好象有所尋求,但又不知道要尋求什么,這時她已經歷了國破、家亡、夫逝的沉重打擊,生活中美好的東西都已不存在了,事實上在現實生活中已經沒有什么可尋覓,也沒有什么需要尋覓的了,但詞人還是希望找點什么寄托自己空虛寂寞的情懷,支撐自己孤苦無助的人生,但尋覓的結果只能是“冷冷清清”,周圍的環境是一片凄清冷落,更讓人感到現實的孤苦無援。“凄凄慘慘戚戚”,寫詞人內心的凄涼、悲苦、慘戚的情緒。這三句都在表現女主人的愁苦無聊,寂寞哀傷,但各有側重,第一句寫神態,第二句寫環境,第三句寫心情,第二、三句又是第一句“尋尋覓覓”的結果,“冷冷清清,先感于外;凄凄慘慘戚戚,后感于心,進入愁境”(吳熊和《唐宋詞通論》)。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剛覺得有點兒暖和卻又變冷了,這是秋天的時令特征。“將息”,調養。人在天氣多變化時,是很難適應的,更何況是年歲已大,身體衰弱,又遭遇了如此不幸的人,就更是對天氣的變化特別敏感,更覺得難以將養適應了。
為了適應這多變的秋天時節,詞人企圖以酒御寒,但“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酒是“三杯兩盞”,量少,又是“淡酒”,怎么能抵擋黃昏時的陣陣秋風呢?淡酒不敵風寒,飲酒也不能排遣憂愁。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雁飛過去,正令人傷心,原來雁是我過去見過的。這里我們可看到三層意思:(一)雁飛過去了,雁叫聲聲,凄厲難聞,正令人傷心,原來大雁是老相識了,觸動我內心的創傷已不止一次,現在又來觸動我,使我傷心難過。(二)古代有雁足傳書的傳說。雁以往是給我帶過信的,給我安慰,現在丈夫已逝,親戚離散,雁飛過去無信可帶,不能再給我安慰了,使我傷心。(三)作者的故鄉在北方,而此時作者淪落南方,秋天北雁南飛,引起了對故鄉的思念,所以使她傷心。雁在北方就相識,現在看到雁不是在故土,而是在異鄉,發出物是人非的感慨,寄托懷鄉之意。
詞的下片承接上片。“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黃花”是指菊花,品種是黃色的。“堆積”,指花開之盛,可能是小菊花密密麻麻地開放,不是言落英滿地。“憔悴損”指人因傷心而消瘦。損,煞,是說憔悴得很。有人認為是黃花“憔悴損”,不妥,因為前面的“堆積”不作零落解,菊花是枯在枝頭的。“誰”,指自己。“堪”,能夠,經得起。菊花盛開,本要摘花插在瓶子里,可人已憔悴,如今還有什么心思和興趣去摘花呢?已經沒有賞花的心情了。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一個人坐在窗邊,象守著什么東西一樣,百無聊賴,希望天早一點黑下來,看不到窗外一切使人傷心的東西,但天偏偏與人作對,越等越覺得時間漫長,度日如年。
寂寞難耐,好不容易等到黃昏,等來的卻是更令人傷心的東西:“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風吹梧桐葉,蕭蕭瑟瑟,本已悲涼,又加細雨滴到梧桐上,更助悲涼。溫庭筠《更漏子》“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李清照是位敏銳善感的詞人,雨打梧桐點點滴滴,好象敲擊著她破碎的心靈,使她悲傷至極。
這種種情形不斷地折磨詞人,情何以堪?所以詞人最后沖口而出:“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這次第”是說這種種情形或這種種光景。這種種情況加在一起,怎么是一個“愁”字可以概括得了!“愁”說不清楚,用人間文字和語言概括不了,寫出了無盡的愁緒,傳達出種種難以言傳的哀痛。
這首詞是在國破家亡、流落異地時寫的,詞中訴說了詞人孤愁無助、生意蕭條的處境,寄托了極其深沉的家國之思,深深地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詞的描寫純用賦體,寫了環境,寫了身世,寫了心情,并將這三者融為一體。詞中寫客觀環境的事物有:淡酒、晚風、飛雁、黃花、梧桐、細雨,這些景物都貫穿濃重的感情色彩,滲透著作者的主觀感受,創造了冷落、凄清、寂寞的意境。凄涼的景物一路寫下來越積越多,傷感越來越濃重,最后堆砌的愁苦迸涌而出。
詞中用了九對疊字,疊字用得很自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前人稱贊她筆力很健。這些疊字用得自然妥帖,是經過作者錘煉而得的,使寂寞、悵惘、痛苦的感情通過這些疊字的渲染得以盡情的表現。
詞的語言通俗平易,雖是尋常語,但富有表現力,表現了深刻的內容。《聲聲慢》詞調可押平聲韻,也可押入聲韻,詞人選用了入聲韻,能夠很好地表達憂郁的情懷,并多次運用雙聲字、舌音和齒音字,更加重了凄切悲苦的情調。
點絳唇·閨思
原文: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
倚遍闌干,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衰草 一作:芳)
譯文
暮春時節,深閨里無邊的寂寞如潮水般涌來,這一寸的柔腸卻要容下千絲萬縷的愁緒。越是珍惜春天,春天卻越容易流逝,淅淅瀝瀝的雨聲催著落紅,也催著春天歸去的腳步。
在這寂寞暮春里,倚遍了每一寸相思闌干,縱是春天千般好,怎奈也是無情緒。輕問一聲:“良人呵,你在何處?”眼前只有那一眼望不到邊的連綿衰草,蔓延著良人必經的道路。
注釋
⑴點絳唇:詞牌名。
⑵“寂寞”二句:此系對韋莊調寄《應天長》二詞中有關語句的隱括和新變。
⑶人何處:所思念的人在哪里?此處的“人”,當與《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的“武陵人”及《滿庭芳·小閣藏春》的“無人到”中的二“人”字同意,皆喻指作者的丈夫趙明誠。
⑷“連天”二句:化用《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之句意,以表達亟待良人歸來之望。
《殢人嬌·后亭梅花開有感》
宋代:李清照
玉瘦香濃,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樓楚館,云閑水遠。清晝永,憑欄翠簾低卷。
坐上客來,尊前酒滿。歌聲共、水流云斷。南枝可插,更須頻剪。莫直待西樓、數聲羌管。
《殢人嬌·后亭梅花開有感》譯文
細細的梅枝,濃濃的梅香,馨香一直持續到雪化。想起賞梅,發現已經過了賞梅時節,只剩下遺憾。寄居在外,路途漫漫。白日如此漫長,倚欄望去。
宴上客人來來去去,杯中滿是美酒。歌聲唱合,如行云流水。那些最早開花的梅枝要在它們還沒開敗時,就要多采剪。人身的聚散本是匆匆,獨上西樓,聽那幽怨的羌笛聲。
《殢人嬌·后亭梅花開有感》注釋
①殢人嬌:一名《恣逍遙》。
②玉瘦:比喻梅花的清秀之姿。
③檀:比喻花的香味。
④恨:遺憾。探:觀賞。
⑤江樓楚館:泛指旅舍。
⑥云閑水遠:形容行程遙遠。
⑦坐上兩句:《三國志·崔琰傳》注引張璠《漢紀》:孔融“愛才樂酒,常嘆曰‘坐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
⑧南枝:向陽梅枝,最先發花。
⑨西樓:指思婦住處。
⑩羌管:即羌笛。笛曲中有《梅花落》,甚為凄涼。
《殢人嬌·后亭梅花開有感》賞析
上片開門見山,吟詠梅花且嘆悔此次賞梅又遲來了一步。梅花,以其寒冬臘月發花,且有堅貞耐寒之志而深受愛重,在我國歷來有“國花”之稱譽;其花五瓣,花色有白、亦有紅;古人賞梅講究“四貴”,除貴曲不貴直,貴疏不貴密之外,也貴梅花之瘦不貴其肥,貴梅花之合(含苞)而不貴其開(盛放)。“玉瘦香濃,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是說:玉色的白梅花清瘦飄逸,淺紅色的梅中上品檀香梅相形之下顯得色澤濃艷,它們散發著襲人的香氣;白雪正在消融,那雪壓梅枝的美景已不見;真真令人遺憾,沒想到賞梅竟然又來晚了。一個“又”字,表達了詞中主人年年探梅、年年嘆晚的心情;當然只有面對愛之甚深的對象,才會發出“恨晚”的嘆息。此處也足見作者遣詞匠心之一斑。
“江樓楚館,云閑水遠。清晝永,憑欄翠簾低卷”之句,交待了賞梅的環境地點、寫出了遠眺近俯的自然景色,也刻劃出了一種閑適恬淡的心境。句中“楚館”的“楚”字,本指春秋戰國時的楚地,即今之湖南、湖北一帶,此處泛指江南。在長江之濱的楚地南天,錯落矗立著無數亭臺樓館,這里梅花競放,又是賞梅的好去處;仰望白云閑散依藍天而飄浮,俯視碧波漣漪逐江水而流逝;清涼的白晝是這樣漫長,沉醉在陣陣梅香中的探梅人,憑倚著雕欄放眼遠望,信手卷弄著低垂著的翠綠色的帷簾。上片至此而止,主要是側重寫景的幽深、人的安閑,為下片不平靜心情的抒發埋下伏筆,達到以靜襯動的效果;當然,如果說此處靜中伏有波瀾的活,便是“清晝永”中的“永”字撩起的。“永”是長的意思,人物感覺上的時間是長還是短,隨人的心情而變:歡樂嫌短,愁苦恨長,這是人之常情。那么詞中人“清晝永”之說,內里是否包含著幾分惆悵。
下片“坐上客來,尊中酒滿”兩句寫的是良友相聚、舉杯飛觴、開懷暢飲、縱歌抒懷的場面。“歌聲共,水流云斷”,充滿詩興豪情的文人雅士對酒自是高歌,面對著象征高雅氣節又令人心神陶醉的梅花。于是,群情激動,縱情引吭,你唱我和,這歌聲充塞天地、嘹亮悠揚,上遏白云、下斷流水。該詞至此,歡樂之情已達頂巔,激越的情緒隨著歌聲止歇漸漸平靜下來,另一種心態便代之而起,詞人的筆觸也宕然轉開,回到賞梅的現場“南枝可插,更須頻剪”,然后便在“莫直待,西樓數聲羌管”的頗懷傷感的聲中戛然止住。從字面意思看這幾句是指點著眼前的梅樹;那南邊向陽枝頭上的花兒令人喜愛,可以攀折供插,需趁著它方開未殘,快多些采剪,或簪在鬢邊,或插放幾案,把梅的疏姿倩影和梅的寒香冷艷盡多的留在身邊;千萬不要等到花瓣殘落、隨風化泥的時刻再惆悵留連。弦外之音卻是借物抒情,感傷光陰流逝,花開花落,容顏易老,聚少離多,人生得意與相聚之時需盡情歡暢,待到《梅花落》的曲調已經奏起,羌笛聲聲泣訴別離的時候,離愁別怨便會鋪天蓋地地襲來了。
《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
宋代:李清照
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譯文
水天相接,晨霧蒙蒙籠云濤。銀河轉動,像無數的船只在舞動風帆。夢魂仿佛回天庭,聽見天帝在對我說話。他熱情而又有誠意的問我要到哪里去。
我回報天帝路途還很漫長,現在已是黃昏卻還未到達。即使我學詩能寫出驚人的句子,又有什么用呢?長空九萬里,大鵬沖天飛正高。風啊!千萬別停息,將我這一葉輕舟,直送往蓬萊三仙島。
《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注釋
星河:銀河。
轉:《歷代詩余》作“曙”。
帝所:天帝居住的地方。
天語:天帝的話語。
嗟:慨嘆。
報:回答。
謾有:空有。謾:徒,空。驚人句,化用《江上值水如海上勢聊短述》有“語不驚人死不休”詩句。
九萬里:《莊子·逍遙游》中說大鵬乘風飛上九萬里高空。
鵬:古代神話傳說中的大鳥。
蓬舟:像蓬蒿被風吹轉的船。古人以蓬根被風吹飛,喻飛動。
吹取:吹得。
三山:《史記·封禪書》記載:渤海中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相傳為仙人所居住,可以望見,但乘船前往,臨近時就被風吹開,終無人能到。
《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賞析
這是一首記夢詞,形象奇幻,意境縹緲,富有濃郁的浪漫氣息。
詞一開頭,便展現一幅遼闊、壯美的海天一色圖卷。這樣的境界開闊大氣,為唐五代以及兩宋詞所少見。寫天、云、霧、星河、千帆,景象已極壯麗,其中又準確地嵌入了幾個動詞,則繪景如活,動態儼然。“接”、“連”二字把四垂的天幕、洶涌的波濤、彌漫的云霧,自然地組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渾茫無際的境界。而“轉”、“舞”兩字,則將詞人在風浪顛簸中的感受,逼真地傳遞給讀者。所謂“星河欲轉 ”,是寫詞人從顛簸的船艙中仰望天空,天上的銀河似乎在轉動一般。“千帆舞”,則寫海上刮起了大風,無數的舟船在風浪中飛舞前進。船搖帆舞,星河欲轉,既富于生活的真實感,也具有夢境的虛幻性,虛虛實實,為全篇的奇情壯采奠定了基調。
“彷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夢魂仿佛回到了天庭,天帝殷切地問我:你打算到何處去?詞人在如夢似幻的海上航行,一縷夢魂升入天國,見到慈祥的天帝。現實中,南宋高宗皇帝置人民于水火、只顧自己一路奔逃,李清照南渡以來,一直飄泊天涯,備受排擠與打擊,嘗盡了人間的白眼。這種遭遇,讓詞人渴望關懷,渴望溫暖,但現實中卻不能得到,也只有將之寄托在幻想之中了。因此,詞人以浪漫主義的手法,塑造了態度溫和、關心人民疾苦的天帝,以此表達自己美好的理想。
在一般雙疊詞中,通常是上片寫景,下片抒情,并自成起結。過片處,或宕開一筆,或徑承上片意脈,筆斷而意不斷,然而又有相對的獨立性。此詞則上下兩片之間,一氣呵成,聯系緊密。上片末二句是寫天帝的問話,過片二句是寫詞人的對答。問答之間,語氣銜接,毫不停頓。可稱之為“跨片格”。“我報路長嗟日暮”句中的“ 報”字與上片的“問”字,便是跨越兩片的橋梁。“路長日暮”,反映了詞人晚年孤獨無依的痛苦經歷,然亦有所本。詞人結合自己身世,把屈原在《 離騷》中所表達的不憚長途遠征,只求日長不暮,以便尋覓天帝,不辭“上下求索”的情懷隱括入律,只用“ 路長 ”、“日暮”四字,便概括了“上下求索”的意念與過程,語言簡凈自然,渾化無跡。其意與“學詩謾有驚人句”相連,是詞人在天帝面前傾訴自己空有才華而遭逢不幸,奮力掙扎的苦悶。著一“謾”字,流露出對現實的強烈不滿。詞人在現實中知音難遇,欲訴無門,唯有通過這種幻想的形式,才能盡情地抒發胸中的憤懣,懷才不遇是中國傳統文人的命運。李清照雖為女流,但作為一位生不逢時的杰出文學家,她也有類似的感慨。
“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九萬里長空大鵬鳥正展翅高飛,風啊!千萬別停息,快快將這一葉輕舟直接送往蓬萊三島。在上闕,天帝“殷勤問我歸何處”,這里,詞人給予了回答,她夢想的地方是蓬萊、方丈、贏洲三座仙人居住的山。詞人化用《莊子·逍遙游》中的句子,說“九萬里風鵬正舉”,要像大鵬那樣乘萬里風高飛遠舉,離開這讓人傷痛的現實社會,因此,詞人叫到“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風,你不要停止,把“我”輕快的小舟吹到仙山去,讓“我”在那里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這一問一答之中,詞人通過“天帝”和“三山”這兩個形象,將自己美好的夢想表達了出來,渴望有好的帝王和好的居所,渴望有人的關心和社會的溫暖,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首詞把真實的生活感受融入夢境,把屈原《離騷》、莊子《逍遙游》以至神話傳說譜入宮商,使夢幻與生活、歷史與現實融為一體,構成氣度恢宏、格調雄奇的意境,充分顯示了作者性情中豪放不羈的一面。
《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賞析二
這首詞,《花庵詞選》題作“記夢”,是李清照唯一的豪放詞,是她南渡以后的作品。一般來說,李清照南渡以后寫的詞都是些消沉愁苦之作,而這一首卻是例外。
李清照南渡后,不久丈夫趙明誠病死。國破家亡兼夫死,使她生活上和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打擊,從此,她只身飄泊江南,孤單寂寞地度過她那艱苦歲月的晚年,處于“路長嗟日暮”的困境。但她是一個性格爽直、柔中有剛、不愿受現實生活束縛的人,所以,有時想象的翅膀飛進了另一個世界。她幻想出一條能使精神有所寄托的道路,以求擺脫人間那前路茫茫、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境況。于是夢跨云霧,渡天河,歸帝宮,乘萬里風到仙山去。這樣豪邁的氣概,不凡的壯舉,就使這首詞顯示出浪漫的情調,豪放的風格,而和她的其他詞作風格迥然不同.
詞一開頭就寫:“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活繪出一幅仙境一般的壯麗景色。這里,“星河”,即銀河。意思是說,天空連接著那象波浪一樣翻滾的云霞,這些云霞又是和晨霧連在一起,顯得曙色朧朦。而透過云霧遠遠望去,銀河中波濤洶涌,象要使整條河翻轉過來似的。河中許許多多帆船在滾滾的大浪中顛撲,風帆擺動得象在銀河中起舞一樣。這是寫天上的云彩,可謂千姿萬態。雖然寫的是作者在夢中所幻想的自然景象,但這一幻想無疑是她在人生道路上歷盡艱難險阻、流徙奔波之苦的潛意識所促使的。所以,在它里面既有壯麗的一面,又有艱險的一面。它展現出一個晨霧迷茫、云濤翻騰、滾滾銀河、千帆競渡的開闊境界。這境界象是個仙境,作者就是在這仙境中經歷著的。所以,也漸漸地使她的夢魂好象回到天帝居住的宮殿去了。——“仿佛夢魂歸帝所”。“帝所”,指天帝居住的宮殿。其實,這是人們在經歷了千辛萬苦后所希望和追求的美好前途。而她之所以夢回“帝所”,是有其思想根源的。古代詩人往往設想自己是從天上宮闕來的,所以在幻想美好的前途時也就往往說“歸帝所”去。如蘇軾的《水調歌頭》說:“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也就是寫他想回到天帝宮殿去。那么,作者魂回帝宮去,情況怎樣呢?
“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她聽著天帝在對她說話,殷勤地問她要回到哪里去?李清照南渡以來,一直飄泊天涯,備受排擠與打擊,嘗盡了人間的白眼,如今天帝這么關照她,使她感到多么溫暖啊!作者這么寫,不管其主觀動機如何,客觀上已把天上和人間作了一個鮮明的對照,譏諷了黑暗的現實社會。她在若干年來的逃難生活中,多少事,憑誰訴?這次竟然得到訴說的機會了。這就引出了詞的下片,由她訴說自己的困難和心愿。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意思是說:我告訴天帝,我所走的路程很遠,現在已到了黃昏,還沒有到達。即使我學詩能寫出驚人的句子,又有什么用呢?上句,“路長嗟日暮”,出自屈原《離騷》:“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作者借此表白自己在人生道路上日暮途遠,茫然不知所措。這里著一“嗟”字,生動地表現出她那彷徨憂慮的神態。下句,“謾有”,是“空有”或“徒有”的意思。這一句含有兩層意思:一是慨嘆自己有才而不能為世用,有懷才不遇之感;二是社會動亂,文章無用,有李賀《南園十三首》中的“不見年年遼海上,文章何處哭秋風”之意。兩者象是對立,實則統一,是互為因果的。那么,作者既然有這樣苦衷,她希望怎樣解脫呢?請看:
“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她要象大鵬那樣乘萬里風高飛遠舉,離開那齷齪的社會。叫風不要停止地吹著,把她的輕快小舟吹到仙山去,使她過著那自由自在的生活。“九萬里風”句,出自《莊子·逍遙游》:“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搏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扶搖”,風名。“九”是虛數,是多的意思。這一句,表示了作者有大鵬高飛之志。“蓬舟”,象蓬草那樣飛旋輕快的小舟。“三山”,指傳說中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個神山。為神仙所居,在渤海中。作者為什么夢想到三山中去?是否由于消極的游仙思想在作怪?不是的。從上文的意思來看,是由于她感到“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就是說,盡管她有才華,有理想,有抱負,但在現實社會中根本得不到實現和施展,找不到出路,才促使她這樣想的。可見她的夢想仙境,正是她對黑暗現實不滿的表現。她要回到那沒有離亂,沒有悲傷,沒有孤凄和痛苦的仙境去,正是反映出人間存在著戰亂、殺戮、欺詐、孤獨、寂寞的現實。所以,她的那種思想活動,并非消極的,而是積極的,有現實意義的。
這首詞,思路開宕,想象豐富,意境遼闊,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它把讀者帶到仙境中去,飽覽豐富多姿的云濤;大鵬展翅萬里的浩大境界,以及那輕舟乘風吹向三山的美景,使人為之神往。這種借神仙境界來表達自己胸懷的浪漫主義作品,在李詞中是極為罕見的。
李清照本為婉約派的女作家,能寫出如此豪放的詞,除了亂世迫使她從閨閣中走出社會,面對現實這些客觀原因之外,還有她的主觀因素,就是她的思維活躍,性格開朗,敢想敢說;同時,她遍讀群書,記性特強,不常見的字句、故實,都能一一記得,這就豐富了她的形象思維,使她對各種神話傳說和典故,都能運用自如來書寫自己追求自由和美好生活的心愿,從而構成了這首具有浪漫情調而又氣魄宏偉的豪放詞。
《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創作背景
宋高宗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春間,李清照曾在海上航行 ,歷盡風濤之險。此詞中寫到大海、乘船,人物有天帝及詞人自己,都與這段真實的生活所得到的感受有關。根據陳祖美《李清照簡明年表》,此詞就作于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
滿庭芳·小閣藏春
李清照
小閣藏春,閑窗鎖晝,畫堂無限深幽。篆香燒盡,日影下簾鉤。手種江梅更好,又何必、臨水登樓。無人到,寂寥渾似,何遜在揚州。
從來,知韻勝,難堪雨藉,不耐風柔。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莫恨香消雪減,須信道、掃跡情留。難言處,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
譯文
在閣樓中好似春天一般,平常不用的窗子將白晝都隔在了外面,走在畫廊里,發現這里非常深幽。篆香燒盡了,日影移上簾箔了,才發現黃昏將近。我喜愛梅花,自己種的江梅漸已長好,為什么一定要再臨水登樓賞玩風月而荒廢了時光呢。沒有人來找我談話聊天,如今在這樣的寂寥環境里獨自面對梅花,就好像當年何遜在揚州對花彷徨。
梅花色澤美艷,它雖不像別的花那么畏懼霜雪,但畢竟嬌弱,難以禁受寒風冷雨的摧殘。又是誰吹起橫笛曲《梅花落》,吹動了我的愁緒。不要怨恨暗香消失,落花似雪,要相信,雖然梅花蹤跡難尋而它情意長留。我很難說出我的家世,多想有一個美好的夜晚,淡淡的月光投下梅枝橫斜優美的姿影,從這姿影里還能顯示出梅花的俊俏風流。
注釋
(1)滿庭芳:詞牌名。
(2)篆香:對盤香的喻稱。
(3)江梅:此指梅中上品,非泛指江畔、水邊之梅。
(4)臨水登樓:語出王粲《登樓賦》“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之句。
(5)渾似:完全像。
(6)何遜在揚州:語出杜甫《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之句。
(7)韻勝:優雅美好。
(8)難堪雨藉:難以承受雨打。
(9)不耐風揉:《樂府雅詞》卷下、《梅苑》卷三、《全宋詞》第二冊均作“不耐風柔”,“柔”字不通,故改。
(10)橫笛:漢橫吹曲中有《梅花落》。
(11)掃跡:語見孔稚珪《北山移文》“乍低枝而掃跡”。原意謂掃除干凈,不留痕跡。此處系反其意而用之。
創作背景
此詞歷來被視為李清照前期的作品。劉瑜《李清照全詞》認為此詞當為清照南渡前的詞作。陳祖美《李清照簡明年表》認為這首《滿庭芳》為公元1104年(宋徽宗崇寧三年)的作品。但也有學者認為此詞是李清照后期的作品,如謝桃坊就認為它應是作者遭到家庭變故后所作。
賞析
這是李清照的詠梅詞之一,后人曾補題為“殘梅”,借梅花清瘦高雅之趣,寫個人情思;堪稱詠物詞中的佳作。
詞的起筆與詞題好似無關,但卻描繪了一個特殊的抒情環境。前人稱這種寫法為“先盤遠勢”。作者首先寫出了她住處的寂寞無聊:“小閣藏春,閑窗鎖晝,畫堂無限深幽。”“小閣”即小小的閨閣,這是婦女的內寢,“閑窗”即表示內外都是閑靜的。“藏”與“鎖”互文見義。美好的春光和充滿生氣的白晝,恰恰被藏鎖在這狹小而閑靜的圈子里。唐宋時富貴之家的內寢往往有廳堂相連結。小閣設畫堂里側。春光和白晝俱藏鎖住了,暗示這里并未感到它們的存在,因而畫堂顯得特別深幽。“深幽”極言其堂之狹長、暗淡、靜闃。作者已習慣這種環境,似乎還滿意于它的深幽。古人愛尚雅潔者都喜焚香。篆香是一種中古時期的高級盤香。它的燒盡,表示整日的時光已經流逝,而日影移上簾箔即說明黃昏將近。從所描述的小閣、閑窗、畫堂、篆香、簾箔等情形推測,抒情女主人公是生活在上層社會中的婦女,富貴而安閑,但環境的異常冷清寂寞也透露了其生活不幸的消息。“手種江梅漸好”是詞意的轉折,開始進入詠物。黃昏臨近之時,女主人公于室外見到親手種植的江梅,忽然產生一種欣慰。它的“漸好”能給種樹人以安慰;欣賞“手種江梅”,又會有許多往事的聯想,因而沒有必要再臨水登樓賞玩風月了。除了對梅花的特殊情感之外,似乎心情慵倦,于應賞玩的景物都失去了興致。
詞上闋的結尾,由賞梅聯想到南朝文人何遜迷戀梅花的事,使詞情的發展向借物抒情的方問過渡,漸漸進入作者所要表達的主旨。何遜(約480—520)是南朝梁代著名的文學家。他的詩情辭宛轉、意味雋美,深為唐宋詩人杜甫和黃庭堅所贊賞。梁代天監(梁武帝年號,502—519)年間,他曾為建安王蕭偉的水曹行參軍兼記室,有詠梅的佳篇《揚州法曹梅花盛開》(亦作《詠早梅》)。清人江昉刻本《何水部集》于此詩下注云:“遜為建安王水曹,王刺揚州,遜廨舍有梅花一株,日吟詠其下,賦詩云云。后居洛思之,再請其任,抵揚州,花方盛開,遜對花仿惶,終日不能去。”何遜對梅花的一片癡情,是其寂寞苦悶情附著所致。杜詩有“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清照用何遜之事,又兼用杜詩句意;按她的理解,何遜在揚州是寂寥的。她在寂寞的環境里面對梅花,遂與何遜身世有某些共鳴之感。
詞人善于擺脫一般詠物之作膠著物態、敷衍故實的習徑、而是筆端充滿豐富的情感,聯系個人身世,抒發對殘梅命運的深深同情。“從來知韻勝”,是她給予梅花整體的贊語。“韻”是風韻、神韻,是形態與品格美的結合。梅花是當得起“韻勝”的,詞人肯定了這一點之后,卻不再多說,轉筆來寫它的不幸,發現它零落后別有一番格調意趣。“藉”與“揉”也是互文見義,有踐踏摧損之意。梅雖不畏寒冷霜雪,但它畢竟是花,仍具花之嬌弱特性,因而也難以禁受風雨的踐踏摧損。這是花的命運。由落梅的命運,作者產生各種聯想詞意呈現很曲折的狀態。由落梅聯想到古曲《梅花落》,是虛寫,以此表現落梅引起作者個人的感傷情緒,造成一團“濃愁”而難以排解。但作者又試圖進行自我排解,詞情為之一變。梅花的暗香消失、落花似雪,說明其飄謝凋零,豐韻不存。這本應使人產生春恨,遷恨于春日風雨的無情。但詞人以為最好還是“莫恨”,“須信道、掃跡情留。”“掃跡”即蹤跡掃盡,難以尋覓。“難言處,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是補足“情留”之意。“難言處”是對下闋所表達的復雜情感的概括,似乎還有與作者身世的雙關的含意。想象一個美好的夜晚,淡淡的月光,投下梅枝橫斜優美的姿影。從這姿影里還顯示出梅的俊俏風流,應是它掃跡后留下的一點情意。也許明年它又會重開,并帶來春的信息。“良宵淡月,疏影尚風流”突出了梅花格調意趣的高雅,使全詞的思想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它贊美了一種飽經苦難折磨之后,仍孤高自傲,對人生存信心的高尚的精神品格。
關于這首詞的寫作時間,因缺乏必要的線索而無法詳考,但從詞中所描述的冷清寂寞“無人到”的環境和表現凋殘遲暮“難言”的感傷情緒來看,它應是清照遭到家庭變故后的作品。這種變故使清照的詞作具有凄涼悲苦的情調。因而在詠殘梅的詞里,不難發現作者借物詠懷,暗寓了身世之感,其主觀抒情色彩十分濃厚,達到了意與境諧、情景交融的程度,故難辨它是作者的自我寫照還是詠物了。它和清照那些抒寫離別相思和悲苦情緒的作品一樣,詞語輕巧尖新,詞意深婉曲折,表情細膩,音調低沉諧美,富于女性美的持征,最能體現其基本的藝術特色。這首《滿庭芳》不僅是《漱玉詞》中的佳作,也應是宋人詠物的佳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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