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醉李商隱的詩詞
尋芳不覺醉流霞,倚樹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紅燭賞殘花。
【賞析】:
義山詩往往風情萬種,唯美是求。馮《注》曰:“最有韻,亦復最無聊。”紀昀曰:“情致有余,格律未足。”馮位《秋窗隨筆》稱此詩“有雅人深致。”林昌彝《射鷹樓詩話》云:“此方是愛花極致,能從寂寞中識之也。天下愛才慕色者果能如是耶?”張《箋》云:“含思宛轉,措語沉著,晚唐七絕,少有媲者,真集中佳唱也。”劉、余《集解》:“‘醉流霞’雙關,既醉于酒,亦醉于艷若流霞之花。……而‘持紅燭賞殘花’,更將愛花、惜花之心理推至高潮。情致之曲折,風格之渾成,均義山所獨有。”
首句“尋芳不覺醉流霞”,寫出從“尋”到“醉”的過程。因為愛花,所以懷著濃厚的興味,殷切的心情,特地獨自去“尋芳”;既“尋”而果然喜遇;既遇遂深深為花之美艷所吸引,流連稱賞,不能自已;流連稱賞之馀,竟不知不覺地“醉”了。這是雙重的醉。流霞,是神話傳說中一種仙酒。《論衡》上說,項曼卿好道學仙,離家三年而返,自言:“欲飲食,仙人輒飲我以流霞。每飲一杯,數日不饑。”這里用“醉流霞”,含意雙關,既明指為甘美的酒所醉,又暗喻為艷麗的花所醉。從“流霞”這個詞語中,可以想象出花的絢爛、光艷,想象出花的芳香和情態,加強了“醉”字的具體可感性。究竟是因為尋芳之前喝了酒此時感到了醉意,還是在尋芳的過程中因為心情陶然而對酒賞花?究竟是因迷于花而增添了酒的醉意,還是因醉后的微醺而更感到花的醉人魅力?很難說得清楚。可能詩人正是要借這含意雙關的“醉流霞”寫出生理的醉與心理的醉的相互作用和奇紗融合。“不覺”二字,正傳神地描繪出目眩神迷、身心俱醉而不自知其所以然的.情態,筆意極為超妙。
次句“倚樹沉眠日已斜”進一步寫“醉”字。因迷花醉酒而不覺倚樹(倚樹亦即倚花,花就長在樹上,燦若流霞);由倚樹而不覺沉眠;由沉眠而不覺日已西斜。敘次井然,而又處處緊扣“醉”字。醉眠于花樹之下,整個身心都為花的馥郁所包圍、所浸染,連夢也帶著花的醉人芳香。所以這“沉眠”不妨說正是對花的沉醉。這一句似從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迷花倚石忽已暝”句化出,深一層寫出了身心俱醉的迷花境界。
醉眠花下而不覺日斜,似已達到迷花極致而難以為繼。三、四兩句忽又柳暗花明,轉出新境──“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紅燭賞殘花。”在倚樹沉眠中,時間不知不覺由日斜到了深夜,客人已經散去,酒也已經醒了,四周是一片夜的朦朧與沉寂。在這種環境氣氛中,一般的人是不會想到賞花的;即使想到,也會因露冷風寒、花事闌珊而感到意興索然。但對一個愛花迷花的詩人來說,這樣一種環境氣氛,反倒更激起賞花的意趣。酒闌客散,正可靜中細賞;酒醒神清,與醉眼朦朧中賞花自別有一番風味;深夜之后,才能看到人所未見的情態。特別是當他想到日間盛開的花朵,到了明朝也許就將落英繽紛、殘紅遍地,一種對美好事物的深刻留連之情便油然而生,促使他抓住這最后的時機領略行將消逝的美,于是,便有了“更持紅燭賞殘花”這一幕。在夜色朦朧中,在紅燭的照映下,這行將凋謝的殘花在生命的最后瞬間仿佛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光華,美麗得象一個五彩繽紛而又隱約朦朧的夢境。詩人也就在持燭賞殘花的過程中得到了新的也是最后的陶醉。夜深酒醒后的“賞”,正是“醉”的更深一層的表現,正如姚培謙所說,“方是愛花極致”(《李義山詩箋注》)。清人馬位說:“李義山詩‘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紅燭賞殘花’,有雅人深致;蘇子瞻‘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燒銀燭照紅妝’,有富貴氣象。二子愛花興復不淺”(《秋窗隨筆》)。“雅人深致”與“富貴氣象”之評,今天我們也許有所保留,而歸結。地到“愛花興復不淺”,則是完全確切的。(劉學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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