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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旋律》優美散文
在我房間窗外面的花園里,一群麻雀在洋槐和白樺的光禿的樹枝上跳來跳去和熱烈地交談著,而在鄰家房頂的馬頭形木雕上,蹲著一只令人尊敬的烏鴉,她一面傾聽這些灰涂涂的小鳥兒的談話,一面妄自尊大地搖晃著頭。充滿陽光的和暖的空氣,把每一種聲音都送進我的房間:我聽見溪水急急的潺潺的奔流聲,我聽見樹枝輕輕的簌簌聲,我能聽懂,那對鴿子在我的窗檐上正在咕咕地絮語著什么,于是隨著空氣的振蕩,春天的音樂就流進我的心房。
“唧一唧唧!”一只老麻雀在對他的同伴們說。“我難道不是嗎?唧唧一唧唧!”
“烏哇一是事實,烏哇一是事實!”烏鴉優雅地伸長脖子,表示了意見。
我很熟悉這個持重的鳥兒:她講話一向簡短扼要,而且都不外是肯定的意思。她象大多數烏鴉一樣,天生愚蠢,而又膽小得很。然而,她在社會上占有一個美好的地位,每年冬天她都要為那些可憐的寒鴉和老鴿子舉行某些“慈善”活動。
我也熟悉麻雀,--雖然就外表來說,他好像是輕浮的,甚至是個自由主義者,但在本質上,他卻是種頗為精明的鳥兒。他在烏鴉旁邊跳來跳去,裝出尊敬的樣子,但在內心的深處,他很知道烏鴉的身價,并且在任何時候都免不了要講上兩三段關于她的不大體面的歷史。
這時,窗檐上的一只年輕的愛打扮的公鴿,正熱情地說服那只靦腆的母鴿:
“假如你不和我分享我的愛情,那我就要因為絕望而苦苦地死一死掉,苦苦地死一死掉……” “您知道嗎,夫人,金翅雀們飛來啦!”麻雀稟報說。
“嗚哇一是事實!”烏鴉回答道。
“他們飛來啦,吵吵嚷嚷,飛來飛去,唧唧喳喳……這是一群怎樣也不能安靜下來的鳥兒!山雀們也跟著他們一齊來啦……正象往常一樣……嘿一嘿一嘿!昨天,您曉得,我開玩笑地問過其中一只金翅雀:‘怎么,親愛的,你們飛出來啦?,他毫無禮貌地作了回答……這些鳥兒,對交談者完全不尊敬他的官銜、稱號和社會地位……我呢,不過是一只七品文官麻雀……”
就在這時候,從房頂的煙囪后面,突然出現了一只年輕的大公鴉,他壓低嗓門報告說:
“我本著職分所在,細聽棲息于空中、水里和地下的一切生物的談話,并且嚴密注意他們的行動,我榮幸地報告諸位,即上述金翅雀們,正在大聲地談論春天,而且他們膽敢希望整個大自然似乎很快就要蘇醒。”
“唧--唧唧!”麻雀叫了一聲,忐忑不安地望著這個告密者。而烏鴉善意地搖了搖頭。
“春天已經來過,而且來過不只一次……”老麻雀說。“至于講到整個大自然的蘇醒,這……當然,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假如這能得到那些負責主管部門的許可的話……”
“烏哇一是事實!”烏鴉說道,用賞識的眼光瞟了對方一眼。
“對于以上所述,必須補充的是,”大公鴉又繼續說,“上述那些金翅雀,對他們要飲水止渴的溪流,據說--有些混濁,因而表示不滿,其中有幾個甚至膽敢夢想自由……”
“啊,他們一向如此!”老麻雀叫喊道。“這是由于他們年輕無知,這一點也不危險!我也有過年輕的時代,也曾經夢想過……它……”
“夢想過--什么?”
“夢想過憲……憲一憲一憲一憲……”
“憲法?”
“只是夢想過!只不過是夢想而已,先生!不用說,曾經有所夢想過……但是后來,這一切都過去了,出現了另外一個‘它’、更為現實的‘它’……嘿一嘿一嘿!您知道,對不起,對麻雀說來,這是更合適的、更為必要的……嘿一嘿……”
“哼!”突然響起了一陣有威力的哼叫聲。在菩提樹的樹枝上,出現了一只四品文官灰雀,他體諒下情地向鳥兒們點頭行了個禮,就吱吱喳喳地叫道:
“哎,先生們,你們沒--沒有注--意到,空氣里有股氣味嗎,哎……?”
“是春天的空氣,大人閣下!”麻雀說。烏鴉卻郁悶不樂地把頭一歪,用溫柔的聲音嘎地叫了一聲,好像綿羊在咩叫:
“烏哇一是事實!”
“嗯,是的……昨天在打牌的時候,一只世襲的可敬的鴟梟也對我講過同樣的話……他說:‘哎,好像有股什么氣味……,我就回答說:‘讓我們看一看,聞一聞,弄個明白!’有道理吧,啊?”
“對,大人閣下!完全有道理!”老麻雀畢恭畢敬地表示同意。“大人閣下,任何時候都必須等一等……持重的鳥兒都是在等待……”
這時,一只云雀從天空飛下來,落在花園里溶雪的地面上,他憂心忡忡地在地上跑來跑去,喃喃地說道:
“曙光用溫柔的微笑,把夜空的星星熄掉,…黑夜發白了,黑夜顫抖了,于是沉重的夜幕,如同陽光下的冰塊,漸漸消失。充滿希望的心兒,跳動得多么輕快,多么甜美,迎著朝陽,迎著清晨,迎著光明和自由!……”
“這一這是一只什么鳥兒?”灰雀瞇縫起眼睛問道。
“是云雀,大人閣下!”大公鴉從煙囪后面嚴峻地說。
“是詩人,大人閣下!”麻雀又寬容地補充道。
灰雀斜眼看了看這位詩人,吱吱喳喳地叫道:
“唔……是一只多么灰色的……下流貨!他在那兒好像胡講了一通什么太陽、自由吧? 啊?”
“對,大人閣下!”大公鴉肯定了一句。“他是想在年輕的小鳥兒們的心中喚起那些毫無根據的希望,大人閣下!”
“既可恥,復又……愚蠢!”“完全對,大人閣下,”老麻雀應和著。“愚蠢之極!自由,大人閣下,是某種不明確的,應該說,是種不可捉摸的東西……”“可是,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好像,你自己也曾經……號召大家向往過它?”
“嗚哇--是事實!”烏鴉突然叫道。
麻雀感到有些狼狽不堪。
“是的,大人閣下,我確實有一次號召過……但那是在可以使罪名減輕的情況之下……”
“啊……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在吃了中飯以后,大人閣下!那是在葡萄酒熱氣的影響……也就是說,在它的壓力之下……而且是有限制地號召的,大人閣下!”
“那是怎么說的?”
“輕輕地說的:‘自由萬歲!’然后立即大聲地補充了一句。‘在法律限制的范圍以內!’” 灰雀看了烏鴉一眼。
“對,大人閣下!”烏鴉回答道。
“我,大人閣下,作為一只七品文官老麻雀,決不能允許自己對自由的問題采取認真的態度,因為這個問題,并沒有列入我榮幸任職的那個部門的研究范圍之內。”
“烏哇--是事實!”烏鴉又叫了一聲。
要知道,不管肯定什么,對她反正都是一樣。
這時,一條條溪水正沿著街道在滾流,它們輕聲唱著關于大河的歌曲,說它們在不遠的將來,在旅程的終點,將合流到大河里去:
“浩瀚的、奔騰的波浪會迎接我們,擁抱我們,把我們帶進大海里去,也許,太陽的炎熱的光線,又會把我們重新送上天空,而從天空里,我們又會重新在夜里化成寒冷的露水,變成片片的雪花或者是傾盆大雨落到地上……”
太陽啊,春天燦爛的、溫暖的太陽,在明亮的天空里,用充滿愛的和熾燃著創造熱情的上帝的微笑,在微笑著。
在花園的角落里,在老菩提樹的樹枝上,坐著一群金翅雀,其中有一只帶有鼓舞力地、正向同伴們唱著他從什么地方聽來的一首關于海燕的歌。
海燕之歌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著烏云。在烏云和大海之間,海燕象像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一會兒翅膀碰著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沖向烏云,它叫喊著,--就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里,烏云聽出了歡樂。
在這叫喊聲里,充滿著對暴風雨的渴望!在這叫喊聲里,烏云聽出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
海鷗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呻吟著,--呻吟著,它們在大海上飛竄,想把自己對暴風雨的恐懼,掩藏到大海深處。
海鴨也在呻吟著,--它們這些海鴨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戰斗的歡樂:轟隆隆的雷聲就把它們嚇壞了。
蠢笨的企鵝,膽怯地把肥胖的身體躲藏在懸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飛翔!
烏云越來越暗,越來越低,向海面直壓下來,而波浪一邊歌唱,一邊沖向高空,去迎接那雷聲。
雷聲轟響。波浪在憤怒的飛沫中呼叫,跟狂風爭鳴。看吧,狂風緊緊抱起一層層巨浪,惡狠狠地將它們甩到懸崖上,把這些大塊的翡翠摔成塵霧和碎末。
海燕在叫喊著,飛翔著,象黑色的閃電,箭一般地穿過烏云,翅膀掠起波浪的飛沫。
看吧,它飛舞著,像個精靈,--高傲的、黑色的暴風雨的精靈,--它在大笑,它又在號叫……它笑那些烏云,它因為歡樂而號叫!
這個敏感的精靈,--它從雷聲的震怒里,--早就聽出了困乏,它深信,烏云遮不住太陽,--是的,遮不住的!
狂風吼叫……雷聲轟響……
一堆堆烏云,象青色的火焰,在無底的大海上燃燒。大海抓住閃電的箭光,把它們熄滅在自己的深淵里。這些閃電的影子,活象一條條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動,一晃就消失了。
——“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啦!”
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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