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的愧疚散文
李明理把虧空20多萬元的經編廠爛攤子丟給了父親,再次外出打工去了。據他哥哥李明全說,他是含一著愧疚的熱淚出走的。
李明理是李明全的弟弟,李明全是我復讀班的同學。復讀班同學來自全縣各個中學,既有城鎮的,也有農村的,由于是“回爐”,大家壓力都較大,同學之間, 不像念高中的時候成天黏一糊在一起,有很多同學我甚至連名字也叫不上。我對李明全的印象深刻,是因為那年高考他榜上有名。他在與另外一位榜上有名的同學(我 很要好的同桌)商量體檢穿什么衣服、理什么發型時,我在場,而我對他們只有羨慕的份。還好,在他們上學幾個月后,我參加全國稅務系統招干考試被錄取,當了 一名稅務干部。
初到鄉下收稅。一天,我在翻看征收清冊時,看到一位叫“李明理”的納稅戶,經營一個燒磚塊的小吊窯,每月核定稅款100元。看到“李明理”,我的腦海里下意識地浮現出李明全的面孔來。
后來去小窯廠征稅,經打聽,得知李明理就是李明全的小弟,比李明全小3歲。但我沒有說李明全是我復讀班同學這層關系,我怕給我的工作造成被動。
每月去李明理的小窯廠征稅,事情辦完后我就立馬走人,而李明理的核定稅款一分也沒少交過。李明理給我的印象也很深刻,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個忠厚人,明白事理的人,不像有的納稅戶,為了逃避稅款,要么沒錢,要么躲避。
在鄉下工作一段時間后,我奉調回城。此后,李明理的名字便漸漸被淡忘了。
再次知道李明理的下落和經歷是在十年以后。
一次小范圍的同學聚會,我偶然邂逅已是縣里一所重點中學頗有名望的物理老師李明全。
李明全的變化很大,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文縐縐的,當年土里土氣的模樣已然丟到了爪哇國。
見到李明全,自然會問到李明理,也關心起他的近況來。
李明全說起他這個弟弟,像是一杯苦水,比我們杯里的`濃咖啡還要苦澀。
明理經營幾年小吊窯后,憑著自己的信譽,以及當時的大氣候,在當地拉起了一幫泥瓦匠、木漆匠和水電工,去江、浙一帶搞起了承包建筑。
開始境況還不錯,后來,生意逐漸做大,反而不好弄,因為墊付的資本太大,等于他從銀行借款被發包方和轉包方占用,他承擔利息,而發包方和轉包方還拖欠 數額不菲的工資,最麻煩的是連墊付的材料費也要不回來。沉重的借款利息,幾乎沒把他壓垮。幾年下來,明理身心俱疲。不過總算不錯,他能帶著幾十萬回到村 里。
我們鄉經濟落后,地處偏僻,鄉zheng府每年招商引資和財稅任務都很難完成。書記、鎮長這些鄉干部們見到回鄉的明理,就像碰到一只撞進網窩的小兔子,抓著死死不肯放手。忠厚老實的三弟經不住勸說,再說他總得找點事做,經編廠就這樣辦起來了。
塑料經編本來就是小本生意,經編袋主要是供給菜農、菜販子和大米加工廠,賺不了多少利潤,年產值30、40萬“黑濃天”(方言,意為“到頂”),可是 鄉里的企業少啊,鄉干部們動輒要明理上報幾百萬、上千萬的產值,害得明理有苦難言。這還不算,鄉zheng府的人還經常去小廠“打擾打擾”,搞點“贊助”。加上前 兩年經濟不景氣,原材料價格猛漲,“多管齊下”,明理終于撐不住了。
唉……
不到兩年光景,明理帶回家的幾十萬就所剩無幾了,還虧空了20多萬。本來,他還想掙扎下去,可是越掙扎陷得越深,沒辦法,他只得再次去南方當起了打工仔。
明理臨走的時候說,我愧對在廠里做工的父老鄉親,沒把廠子辦好,我還會再回來的,拼著老命也要把貸款還上,再把廠子辦起來。
明全說著說著,摘下眼鏡,用手帕輕輕擦一拭著。
我接上明全話茬,難怪縣里領導責怪稅務部門說:我們縣個私企業發展勢頭如此之快、如此之好,為什么別的地方稅收收入猛漲、猛增,而我們有的鄉鎮,甚至連財稅收入的一半任務都還差一大截呢?
現在看來,我們稅務部門調研的情況再一次得到了映證,其實有的地方的產值水分太大,造成了產值虛增的假象。這種假象,對于經濟落后地區有什么危害呢?假象又從何而來呢?為什么這種假象屢屢發生呢?我在心里嘀咕著。
片刻沉寂。
明全又緩緩說道,其實我曾經跟明理說過,我有一位同學在稅務所工作,如果你有什么困難,哥可以找他幫幫忙,但被明理拒絕了。明理說,你第一次去廠里征稅的時候,他就猜出你就是我說的那位復讀班同學。老同學,他沒給造成什么麻煩吧?
明全說到這,我的臉“匆”地紅到了勃艮。
嗨,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羞愧難當。大概我的羞愧與李明理的愧疚是不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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