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的詩鑒賞
王勃,初唐文學家,文中子王通之孫。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以文章齊名,稱初唐四杰。
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詩歌鑒賞
送杜少府之任蜀川
王勃
城闕輔三秦, 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 同是宦游人。
海內存知己, 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 兒女共沾巾。
首聯屬“工對”中的“地名對”,極壯闊,極精整。第一句寫長安的城垣、宮闕被遼闊的三秦之地所“輔”(護持、拱衛),氣勢雄偉,點送別之地。第二句里的“五津”指岷江的五大渡口白華津、萬里津、江首津、涉頭津、江南津,泛指“蜀川”,點杜少府即將宦游之地;而“風煙”、“望”,又把相隔千里的秦、蜀兩地連在一起。自長安遙望蜀川,視線為迷蒙的風煙所遮,微露傷別之意,已攝下文“離別”、“天涯”之魂。
因首聯已對仗工穩,為了避免板滯,故次聯以散調承之,文情跌宕。“與君離別意”承首聯寫惜別之感,欲吐還吞。翻譯一下,那就是:“跟你離別的意緒啊!……”那意緒怎么樣,沒有說;立刻改口,來了個轉折,用“同是宦游人”一句加以寬解。意思是:我和你同樣遠離故土,宦游他鄉;這次離別,只不過是客中之別,又何必感傷!
三聯推開一步,奇峰突起。從構思方面看,很可能受了曹植《贈白馬王彪》“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恩愛茍不虧,在遠分日親”的啟發。但高度概括,自鑄偉詞,便成千古名句。
尾聯緊接三聯,以勸慰杜少府作結。“在歧路”,點出題面上的那個“送”字。歧路者,岔路也,古人送行,常至大路分岔處分手,所以往往把臨別稱為“臨歧”。作者在臨別時勸慰杜少府說:只要彼此了解,心心相連,那么即使一在天涯,一在海角,遠隔千山萬水,而情感交流,不就是如比鄰一樣近嗎?可不要在臨別之時哭鼻子、抹眼淚,象一般小兒女那樣。
南朝的著名文學家江淹在《別賦》里寫了各種各樣的離別,都不免使人“黯然消魂”。古代的許多送別詩,也大都表現了“黯然消魂”的情感。王勃的這一首,卻一洗悲酸之態,意境開闊,音調爽朗,獨標高格。
王勃《山中》詩歌鑒賞
山 中
王勃
長江悲已滯, 萬里念將歸。
況屬高風晚, 山山黃葉飛。
這是一首抒寫旅愁歸思的詩,大概作于王勃被廢斥后在巴蜀作客期間。
詩的前半首是一聯對句。詩人以“萬里”對“長江”,是從地理概念上寫遠在異鄉、歸路迢迢的處境;以“將歸”對“已滯”,是從時間概念上寫客旅久滯、思歸未歸的狀況。兩句中的“悲”和“念”二字,則是用來點出因上述境況而產生的感慨和意愿。詩的后半首,即景點染,用眼前“高風晚”、“黃葉飛”的深秋景色,進一步烘托出這個“悲”和“念”的心情。
首句“長江悲已滯”,在字面上也許應解釋為因長期滯留在長江邊而悲嘆。可以參證的有他的《羈游餞別》詩中的“游子倦江干”及《別人四首》之四中的“霧色籠江際”、“何為久留滯”諸句。但如果與下面“萬里”句合看,可能詩人還想到長江萬里、路途遙遠而引起羈旅之悲。這首詩的題目是《山中》,也可能是詩人在山上望到長江而起興,是以日夜滾滾東流的江水來對照自己長期滯留的旅況而產生悲思。與這句詩相似的有杜甫《成都府》詩中的“大江東流去,游子日月長”,以及謝朓的名句“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這里,“長江”與“已滯”以及“大江”與“游子”、“客心”的關系,詩人自己可以有各種聯想,也任讀者作各種聯想。在一定范圍內,理解可以因人而異,即所謂“詩無達詁”。
次句“萬里念將歸”,似出自宋玉《九辯》“登山臨水兮送將歸”句,而《九辯》的“送將歸”,至少有兩種不同的解釋:一為送別將歸之人;一為送別將盡之歲。至于這句詩里的“將歸”,如果從前面提到的《羈游餞別》、《別人四首》以及《王子安文集》中另外一些客中送別的詩看,可以采前一解釋;如果從本詩后半首的內容看,也可以取后一解釋。但聯系本句中的“念”字,則以解釋為思歸之念較好,也就是說,這句的“將歸”和上句的“已滯”一樣,都指望遠懷鄉之人,即詩人自己。但另有一說,把上句的“已滯”看作在異鄉的客子之“悲”,把這句的“將歸”看作萬里外的家人之“念”,似也可通。這又是一個“詩無達詁”的例子。
三四兩句“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寫詩人在山中望見的實景,也含有從《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遙落而變衰”兩句化出的意境。就整首詩來說,這兩句所寫之景是對一二兩句所寫之情起襯映作用的,而又有以景喻情的成分。這里,秋風蕭瑟、黃葉飄零的景象,既用來襯映旅思鄉愁,也可以說是用來比擬詩人的蕭瑟心境、飄零旅況。當然,這個比擬是若即若離的。同時,把“山山黃葉飛”這樣一個純景色描寫的句子安排在篇末,在寫法上又是以景結情。南宋沈義父在《樂府指迷》中說:“結句須要放開,含有余不盡之意,以景結情最好。”這首詩的結句就有宕出遠神、耐人尋味之妙。
詩歌在藝術上常常是抒情與寫景兩相結合、交織成篇的。明代謝榛在《四溟詩話》中說:“作詩本乎情、景。……景乃詩之媒,情乃詩之胚,合而為詩。”這首詩,前半抒情,后半寫景。但詩人在山中、江邊望見的高風送秋、黃葉紛飛之景,正是產生久客之悲、思歸之念的觸媒;而他登山臨水之際又不能不是以我觀物,執筆運思之時也不能不是緣情寫景,因此,后半首所寫之景又必然以前半首所懷之情為胚胎。詩中的情與景是互相作用、彼此滲透、融合為一的。前半首的久客思歸之情,正因深秋景色的點染而加濃了它的悲愴色彩;后半首的風吹葉落之景,也因旅思鄉情的注入而加強了它的感染力量。
王勃還有一首《羈春》詩:“客心千里倦,春事一朝歸。還傷北園里,重見落花飛。”詩的韻腳與這首《山中》詩完全相同,抒寫的也是羈旅之思,只是一首寫于暮春,一首寫于晚秋,季節不同,用來襯托情意的景物就有“落花飛”與“黃葉飛”之異。兩詩參讀,有助于進一步了解詩人的感情并領會詩筆的運用和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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