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散文集摘抄
席慕容是當代著名的散文家、詩人,以下是小編整理的席慕容散文集摘抄,歡迎參考閱讀!
當別人指著一株祖父時期的櫻桃樹
在歐洲,被鄉愁折磨,這才發現自己魂思夢想的不是故鄉的千里大漠而是故宅北投。北投的長春路,記憶里只有綠,綠得不能再綠的綠,萬般的綠上有一朵小小的白云。想著、想著,思緒就凝縮為一幅油畫。乍看那樣的畫會嚇一跳,覺得那正是陶淵明的“停云,思親友也”的“圖解”,又覺得李白的“浮云游子意”似乎是這幅畫的注腳。但當然,最好你不要去問她,你問她,她會謙虛的否認,說自己是一個沒有學問沒有理論的畫者,說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這樣直覺的畫了出來。
那陣子,與法國斷交,她放棄了向往已久的巴黎,另外請到兩個獎學金,一個是到日內瓦讀美術史,一個是到比利時攻油畫,她選擇了后者,她說,她還是比較喜歡畫畫。當然,凡是有能力把自己變成美術史的人應該不必去讀由別人繪畫生命所累積成的美術史。
有一天,一個歐洲男孩把自家的一棵櫻桃樹指給她看:
“你看到嗎?有一根枝子特別彎.你知道樹枝怎么會彎的?是我爸爸坐的呀!我爸爸小時候偷摘櫻桃被祖父發現了,祖父罰他,叫他坐在樹上,樹枝就給他壓彎了,到現在都是彎的。”
說故事的人其實只不過想說一段輕松的往事,聽的人卻別有心腸的傷痛起來,她甚至忿忿然生了氣。憑什么?一個歐洲人可以在平靜的陽光下看一株活過三代的樹,而作為一個中國人卻被連根拔起,“秦時明月漢時關”,竟不再是我們可以悠然回顧的風景!
那憤怒持續了很久,但回臺以后卻在一念之間渙然冰釋了,也許我們不能擁有祖父的櫻桃樹,但植物園里年年盛夏如果都有我們的履痕,不也同樣是一段世緣嗎?她從來不能忘記玄武湖,但她終于學會珍惜石門鄉居的翠情綠意以及六月里南海路上的荷香。
好大好大的藍花
二歲,住在重慶,那地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金剛玻,記憶就從那里開始。似乎自己的頭特別大,老是走不穩,卻又愛走,所以總是跌跤,但因長得圓滾倒也沒受傷。她常常從山坡上滾下去,家人找不到她的時候就不免要到附近草叢里撥撥看,但這種跌跤對小女孩來說,差不多是一種詭秘的神奇經驗。有時候她跌進一片森林,也許不是森林只是灌木叢,但對小女孩來說卻是森林,有時她跌跌撞撞滾到池邊,靜靜的池塘邊一個人也沒有,她發現了一種“好大好大藍色的花”,她說給家人聽,大家都笑笑,不予相信,那秘密因此封緘了十幾年。直到她上了師大,有一次到陽明山寫生,忽然在池邊又看到那種花,象重逢了前世的.友人,她急忙跑去問林玉山教授,教授回答說是“鳶尾花”,可是就在那一剎那,一個持續了十幾年的幻象忽然消滅了。那種花從夢里走到現實里來。它從此只是一個有名有姓有譜可查的規規矩矩的花,而不再是小女孩記憶里好大好大幾乎用仰角才能去看的藍花了。
如何一個小孩能在一個普普通通的池塘邊窺見一朵花的天機,那其間有什么神秘的召喚?三十六年過去,她仍然惴惶不安的走過今春的白茶花,美,一直對她有一種蠱惑力。
如果說,那種被蠱惑的遺傳特質早就潛伏在她母親身上,也是對的。一九四九,世難如漲潮,她倉促走避,財物中她撇下了家傳宗教中的重要財物“舍利子”,卻把新做不久的大窗簾帶著,那窗簾據席慕蓉回憶起來,十分美麗,初到臺灣,母親把它張掛起來,小女孩每次睡覺都眷眷不舍的盯著看,也許窗簾是比舍利子更為宗教更為莊嚴的,如果它那玫瑰圖案的花邊,能令一個小孩久久感動的話。
牧歌
記得初見她的詩和畫,本能的有點趑趄猶疑,因為一時決定不了要不要去喜歡。因為她提供的東西太美,美得太純潔了一點,使身為現代人的我們有點不敢置信。通常,在我們不幸的經驗里,太美的東西如果不是虛假就是浮濫,但僅僅經過一小段的掙扎,我開始喜歡她詩文中獨特的那種清麗。
在古老的時代,詩人“總選集”的最后一部分,照例排上僧道和婦女的作品,因為這些人向來是“敬陪末座”的。席慕蓉的詩齡甚短(雖然她已在日記本上寫了半輩子),你如果把她看作敬陪末座的詩人也無不可,但誰能為一束七里香的小花定名次呢?它自有它的色澤和形狀,席慕蓉的詩是流麗的、聲韻天成的,溯其流而上,你也許會在大路的盡頭看到一個蒙古女子手執馬頭琴,正在為你唱那淺白曉暢的牧歌。你感動,只因你的血中多少也摻和著“徑萬里兮度沙漠”的塞上豪情吧!
她的詩又每多自宋詩以來對人生的洞徹,例如:
離別后
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
永不老去
《鄉愁》
又如:
愛原來是沒有名字的
在相遇前等待就是它的名字
《愛的名字》
或如:
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
浪潮卻渴望重回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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