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徐志摩的散文
徐志摩是新月派代表詩人,新月詩社成員 。下面是小編為大家整理的關于徐志摩的散文,歡迎大家的閱讀。
有關徐志摩的散文一
假如這時候窗子外有雪——街上,城墻上,屋脊上,都是雪,胡同口一家屋檐下偎著一個戴黑兜帽的巡警,半攏著睡眼,看棉團似的雪花在半空中跳著玩……假如這夜是一個深極了的啊,不是壁上掛鐘的時針指示給我們看的深夜,這深就比是一個山洞的深,一個往下鉆螺旋形的山洞的深……
假如我能有這樣一個深夜,它那無底的陰森捻起我遍體的毫管;再能有窗子外不住往下篩的雪,篩淡了遠近間飏動的市謠;篩泯了在泥道上掙扎的車輪;篩滅了腦殼中不妥協的潛流……
我要那深,我要那靜。那在樹蔭濃密處躲著的夜鷹,輕易不敢在天光還在照亮時出來睜眼。思想:它也得等。
青天里有一點子黑的。正沖著太陽耀眼,望不真,你把手遮著眼,對著那兩株樹縫里瞧,黑的,有榧子來大,不,有桃子來大——嘿,又移著往西了!
我們吃了中飯出來到海邊去。(這是英國康槐爾極南的一角,三面是大西洋)。勖麗麗的叫響從我們的腳底下勻勻的往上顫,齊著腰,到了肩高,過了頭頂,高入了云,高出了云。啊!你能不能把一種急震的樂音想象成一陣光明的細雨,從藍天里沖著這平鋪著青綠的地面不住的下?不,那雨點都是跳舞的小腳,安琪兒的。云雀們也吃過了飯,離開了它們卑微的地巢飛往高處做工去。
上帝給它們的工作,替上帝做的工作。瞧著,這兒一只,那邊又起了兩!一起就沖著天頂飛,小翅膀活動的多快活,圓圓的,不躊躇的飛,——它們就認識青天。一起就開口唱,小嗓子活動的多快活,一顆顆小精圓珠子直往外唾,亮亮的唾,脆脆的唾,——它們贊美的是青天。瞧著,這飛得多高,有豆子大,有芝麻大,黑刺刺的一屑,直頂著無底的天頂細細的搖,——這全看不見了,影子都沒了!但這光明的細雨還是不住的下著……
飛。“其翼若垂天之云……背負蒼天,而莫之夭閼者;”那不容易見著。我們鎮上東關廂外有一座黃泥山,山頂上有一座七層的塔,塔尖頂著天。塔院里常常打鐘,鐘聲響動時,那在太陽西曬的時候多,一枝艷艷的大紅花貼在西山的鬢邊回照著塔山上的云彩,——鐘聲響動時,繞著塔頂尖,摩著塔頂天,穿著塔頂云,有一只兩只,有時三只四只有時五只六只蜷著爪往地面瞧的“餓老鷹,”撐開了它們灰蒼蒼的大翅膀沒掛戀似的在盤旋,在半空中浮著,在晚風中泅著,仿佛是按著塔院鐘的波蕩來練習圓舞似的。那是我做孩子時的“大鵬”。
有時好天抬頭不見一瓣云的時候聽著猇憂憂的叫響,我們就知道那是寶塔上的餓老鷹尋食吃來了,這一想象半天里禿頂圓睛的英雄,我們背上的小翅膀骨上就仿佛豁出了一銼銼鐵刷似的羽毛,搖起來呼呼響的,只一擺就沖出了書房門,鉆入了玳瑁鑲邊的白云里玩兒去,誰耐煩站在先生書桌前晃著身子背早上上的多難背的書!啊飛!不是那在樹枝上矮矮的跳著的麻雀兒的飛;不是那湊天黑從堂匾后背沖出來趕蚊子吃的蝙蝠的飛;也不是那軟尾巴軟嗓子做窠在堂檐上的燕子的飛。要飛就得滿天飛,風攔不住云擋不住的飛,一翅膀就跳過一座山頭,影子下來遮得陰二十畝稻田的飛,到天晚飛倦了就來繞著那塔頂尖順著風向打圓圈做夢……聽說餓老鷹會抓小雞!
飛。人們原來都是會飛的。天使們有翅膀,會飛,我們初來時也有翅膀,會飛。我們最初來就是飛了來的,有的做完了事還是飛了去,他們是可羨慕的。但大多數人是忘了飛的,有的翅膀上掉了毛不長再也飛不起來,有的翅膀叫膠水給膠住了,再也拉不開,有的羽毛叫人給修短了像鴿子似的只會在地上跳,有的拿背上一對翅膀上當鋪去典錢使過了期再也贖不回……真的,我們一過了做孩子的日子就掉了飛的本領。但沒了翅膀或是翅膀壞了不能用是一件可怕的事。因為你再也飛不回去,你蹲在地上呆望著飛不上去的天,看旁人有福氣的一程一程的在青云里逍遙,那多可憐。而且翅膀又不比是你腳上的鞋,穿爛了可以再問媽要一雙去,翅膀可不成,折了一根毛就是一根,沒法給補的。
還有,單顧著你翅膀也還不定規到時候能飛,你這身子要是不謹慎養太肥了,翅膀力量小再也拖不起,也是一樣難不是?一對小翅膀馱不起一個胖肚子,那情形多可笑!到時候你聽人家高聲的招呼說,朋友,回去吧,趁這天還有紫色的光,你聽他們的翅膀在半空中沙沙的搖響,朵朵的春云跳過來擁著他們的肩背,望著最光明的來處翩翩的,冉冉的',輕煙似的化出了你的視域,像云雀似的只留下一瀉光明的驟雨——“Thou art unseen but yet I hear thy shrill delight”①——那你,獨自在泥涂里淹著,夠多難受,夠多懊惱,夠多寒傖!趁早留神你的翅膀,朋友?
是人沒有不想飛的,老是在這地面上爬著夠多厭煩,不說別的。飛出這圈子,飛出這圈子!到云端里去,到云端里去!哪個心里不成天千百遍的這么想?飛上天空去浮著,看地球這彈丸在大空里滾著,從陸地看到海,從海再看回陸地。凌空去看一個明白——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權威,做人的交代。這皮囊要是太重挪不動,就擲了它,可能的話,飛出這圈子,飛出這圈子!
人類初發明用石器的時候,已經想長翅膀。想飛。原人洞壁上畫的四不像,它的背上掮著翅膀;拿著弓箭趕野獸的,他那肩背上也給安了翅膀。小愛神是有一對粉嫩的肉翅的。挨開拉斯②(Icarus)是人類飛行史里第一個英雄,第一次犧牲。安琪兒(那是理想化的人)第一個標記是幫助他們飛行的翅膀。那也有沿革——你看西洋畫上的表現。
最初像是一對小精致的令旗,蝴蝶似的粘在安琪兒們的背上,像真的,不靈動的。漸漸的翅膀長大了,地位安準了,毛羽豐滿了。畫圖上的天使們長上了真的可能的翅膀。人類初次實現了翅膀的觀念,徹悟了飛行的意義。挨開拉斯閃不死的靈魂,回來投生又投生。人類最大的使命,是制造翅膀;最大的成功是飛!理想的極度,想象的止境,從人到神!詩是翅膀上出世的;哲理是在空中盤旋的。飛:超脫一切,籠蓋一切,掃蕩一切,吞吐一切。
你上那邊山峰頂上試去,要是度不到這邊山峰上,你就得到這萬丈的深淵里去找你的葬身地!“這人形的鳥會有一天試他第一次的飛行,給這世界驚駭,使所有的著作贊美,給他所從來的棲息處永久的光榮。”啊達文謇!
但是飛?自從挨開拉斯以來,人類的工作是制造翅膀,還是束縛翅膀?這翅膀,承上了文明的重量,還能飛嗎?都是飛了來的,還都能飛了回去嗎?鉗住了,烙住了,壓住了,—— 這人形的鳥會有試他第一次飛行的一天嗎?……
同時天上那一點子黑的已經迫近在我的頭頂,形成了一架鳥形的機器,忽的機沿一側,一球光直往下注,硼的一聲炸響,——炸碎了我在飛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幾堆破碎的浮云。
有關徐志摩的散文二
新近有一天晚上,我在一個地方聽音樂,一個不相識的小孩,約莫八九歲光景,過來坐在我的身邊,他說的話我不懂,我也不易使他懂我的話,那可并不妨事,因為在幾分鐘內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他拉著我的手,我拉著他的手,一同聽臺上的音樂。他年紀雖則小,他音樂的興趣已經很深:他比著手勢告我他也有一張提琴,他會拉,并且說哪幾個是他已經學會的調子。他那資質的敏慧,性情的柔和,體態的秀美,不能使人不愛;而況我本來是喜歡小孩們的。
但那晚雖則結識了一個可愛的小友,我心里卻并不快爽;因為不僅見著他使我想起你,我的小彼得,并且在他活潑的神情里我想見了你,彼得,假如你長大的話,與他同年齡的影子。
你在時,與他一樣,也是愛音樂的;雖則你回去的時候剛滿三歲,你愛好音樂的故事,從你繦褓時起,我屢次聽你媽與你的“大大”講,不但是十分的有趣可愛,竟可說是你有天賦的憑證,在你最初開口學話的日子,你媽已經寫信給我,說你聽著了音樂便異常的快活,說你在坐車里常常伸出你的小手在車欄上跟著音樂按拍;你稍大些會得淘氣的時候,你媽說,只要把話匣開上,你便在旁邊乖乖的坐著靜聽,再也不出聲不鬧:——并且你有的是可驚的口味,是貝德花芬是槐格納你就愛,要是中國的戲片,你便蓋沒了你的小耳決意不讓無意味的鑼鼓,打攪你的清聽!
你的大大(她多疼你!)講給我聽你得小提琴的故事:怎樣那晚上買琴來的時候,你已經在你的小床上睡好,怎樣她們為怕你起來鬧趕快滅了燈亮把琴放在你的床邊,怎樣你這小機靈早已看見,卻偏不作聲,等你媽與大大都上了床,你才偷偷的爬起來,摸著了你的寶貝,再也忍不住的你技癢,站在漆黑的床邊,就開始你“截桑柴”的本領,后來怎樣她們干涉了你,你便乖乖的把琴抱進你的床去,一起安眠。她們又講你怎樣歡喜拿著一根短棍站在桌上摹仿音樂會的導師,你那認真的神情常常叫在座人大笑。
此外還有不少趣話,大大記得最清楚,她都講給我聽過;但這幾件故事已夠見證你小小的靈性里早長著音樂的慧根。實際我與你媽早經同意想叫你長大時留在德國學習音樂;——誰知道在你的早殤里我們不失去了一個可能的毛贊德:在中國音樂最饑荒的日子,難得見這一點希冀的青芽,又教命運無情的腳根踏倒,想起怎不可傷?
彼得,可愛的小彼得,我“算是”你的父親,但想起我做父親的往跡,我心頭便涌起了不少的'感想;我的話你是永遠聽不著了,但我想借這悼念你的機會,稍稍疏泄我的積愫,在這不自然的世界上,與我境遇相似或更不如的當不在少數,因此我想說的話或許還有人聽,竟許有人同情。就是你媽,彼得,她也何嘗有一天接近過快樂與幸福,但她在她同樣不幸的境遇中證明她的智斷,她的忍耐,尤其是她的勇敢與膽量;所以至少她,我敢相信,可以懂得我話里意味的深淺,也只有她,我敢說,最有資格指證或相詮釋——在她有機會時——我的情感的真際。
但我的情愫!是怨,是恨,是懺悔,是悵惘?對著這不完全,不如意的人生,誰沒有怨,誰沒有恨,誰沒有悵惘?除了天生顢頇的,誰不曾在他生命的經途中——葛德說的——和著悲哀吞他的飯,誰不曾擁著半夜的孤衾飲泣?我們應得感謝上蒼的是他不可度量的心裁,不但在生物的境界中他創造了不可計數的種類,就這悲哀的人生也是因人差異,各各不同,——同是一個碎心,卻沒有同樣的碎痕,同是一滴眼淚,卻難尋同樣的淚晶。
彼得我愛,我說過我是你的父親。但我最后見你的時候你才不滿四月,這次我再來歐洲你已經早一個星期回去,我見著的只你的遺像,那太可愛,與你一撮的遺灰,那太可慘。你生前日常把弄的玩具——小車、小馬、小鵝、小琴、小書——,你媽曾經件件的指給我看,你在時穿著的衣、褂、鞋、帽,你媽與你大大也曾含著眼淚從箱里理出來給我撫摩,同時她們講你生前的故事,直到你的影像活現在我的眼前,你的腳蹤仿佛在樓板上踹響。你是不認識你父親的,彼得,雖則我聽說他的名字常在你的口邊,他的肖像也常受你小口的親吻,多謝你媽與你大大的慈愛與真摯,她們不僅永遠把你放在她們心坎的底里,她們也使我——沒福見著你的父親,知道你,認識你,愛你,也把你的影像、活潑、美慧、可愛,永遠鏤上了我的心版。
那天在柏林的會館里,我手捧著那收存你遺灰的錫瓶,你媽與你七舅站在旁邊止不住滴淚,你的大大哽咽著,把一個小花圈掛上你的門前——那時間我,你的父親,覺著心里有一個尖銳的刺痛,這才初次明白曾經有一點血肉從我自己的生命里分出,這才覺著父性的愛像泉眼似的在性靈里汩汩的流出;只可惜是遲了,這慈愛的甘液不能救活已經萎折了的鮮花,只能在他紀念日的周遭永遠無聲的流轉。
彼得,我說我要借這機會稍稍爬梳我年來的郁積;但那也不見得容易;要說的話仿佛就在口邊,但你要它們的時候,它們又不在口邊:像是長在大塊巖石底下的嫩草,你得有力量翻起那巖石才能把它不傷損的連根起出——誰知道那根長的多深!
是恨,是怨,是懺悔,是悵惘?許是恨,許是怨,許是懺悔,許是悵惘。荊棘刺入了行路人的脛踝,他才知道這路的難走;但為什么有荊棘?是它們自己長著,還是有人存心種著的?也許是你自己種下的?至少你不能完全抱怨荊棘:一則因為這道是你自愿才來走的;再則因為那刺傷是你自己的腳踏上子荊棘的結果,不是荊棘自動來刺你。——但又誰知道?因此我有時想,彼得像你倒真是聰明:你來時是一團活潑,光亮的天真,你去時也還是一個光亮,活潑的靈魂;你來人間真像是短期的作客,你知道的是慈母的愛,陽光的和暖與花草的美麗,你離開了媽的懷抱,你回到了天父的懷抱,我想他聽你欣欣的回報這番作客——只嘗甜漿,不吞苦水——的經驗,他上年紀的臉上一定滿布著笑容——你的小腳踝上不曾碰著過無情的荊棘,你穿來的白衣不曾沾著一斑的泥污。
但我們,比你住久的,彼得,卻不是來作客;我們是遭放逐,無形的解差永遠在后背催逼著我們趕道:為什么受罪,前途是哪里,我們始終不曾明白,我們明白的只是底下流血的脛踝,只是這無恩的長路,這時候想回頭已經太遲,想中止也不可能,我們真的羨慕,彼得,像你那謫期的簡凈。
在這道上遭受的,彼得,還不止是難,不止是苦,最難堪的是逐步相追的嘲諷,身影似的不可解脫。我既是你的父親,彼得,比方說,為什么我不能在你的生前,日子雖短,給你應得的慈愛,為什么要到這時候,你已經去了不再回來,我才覺著骨肉的關連?并且假如我這番不到歐洲,假如我在萬里外接到你的死耗,我怕我只能看作水面上的云影,來時自來,去時自去:正如你生前我不知欣喜,你在時我不知愛惜,你去時也不能過分動我的情感。我自分不是無情,不是寡恩,為什么我對自身的血肉,反是這般不近情的冷漠?彼得,我問為什么,這問的后身便是無限的隱痛;我不能怨,我不能恨,更無從悔,我只是悵惘,我只能問!明知是自苦的揶揄,但我只能忍受。
而況揶揄還不止此,我自身的父母,何嘗不赤心的愛我;但他們的愛卻正是造成我痛苦的原因:我自己也何嘗不篤愛我的親親,但我不僅不能盡我的責任,不僅不曾給他們想望的快樂,我,他們的獨子,也不免加添他們的煩愁,造作他們的痛苦,這又是為什么?在這里,我也是一般的不能恨,不能怨,更無從悔,我只是悵惘——我只能問。昨天我是個孩子,今天已是壯年:昨天腮邊還帶著圓潤的笑渦,今天頭上已見星星的白發;光陰帶走的往跡,再也不容追贖,留下在我們心頭的只是些揶揄的鬼影;我們在這道上偶爾停步回想的時候,只能投一個虛圈的“假使當初”,解嘲已往的一切。
但已往的教訓,即使有,也不能給我們利益,因為前途還是不減啟程時的渺茫,我們還是不能選擇自由的途徑——到那天我們無形的解差喝住的時候,我們唯一的權利,我猜想,也只是再丟一個虛圈更大的“假使”,圓滿這全程的寂寞,那就是止境了。
【徐志摩的散文】相關文章:
徐志摩的散文05-29
徐志摩的散文精選08-08
徐志摩散文落葉07-07
徐志摩的散文賞析11-28
徐志摩經典短篇散文09-20
徐志摩散文《泰戈爾》08-22
徐志摩散文集08-29
徐志摩散文《丑西湖》10-25
徐志摩散文美文欣賞11-26
徐志摩散文精選3000字08-07